Chapter 88:神鬼之髓(2 / 2)
论感应微小事物,勿忘我是最合适人选,她本身就很敏感,此外还是个高阶弥利耶。平日里做惯了斩人脑袋的勾当。好色之徒们开始绕着她围观,欣赏那曲线明朗的身躯,我见她眉头越凑越紧,也想爬低身子,学着侧耳去听。不过她却对我连连摆手,示意别那么做。就这样听了半分多钟,她忽然像触电般跳离地面,捂住耳朵,嘴里连连喷粪咒骂。
“这整片泥地底下都是低沉怪音,既像潮汐起伏又像鼓点敲击,刚才忽然猛烈地炸响。那种怪音,怎么形容呢?对了,就像圣维塔莱破掉上面的默环阵所发出的破尘霹雳。差点震破我耳膜。”勿忘我粗喘了几下,爬起身来,当瞧见群众们都用质疑的目光扫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叫道:“难道你们都聋了?这么剧烈的响动会听不见?”
我使劲掏掏耳朵,确定没有失聪,弥利耶所说的巨响,压根就未耳闻,不仅是我其余人也都一样。但冲着她的神色,并没在唬人,在她喊出声时,我也感到脚下一震。
“破尘霹雳?有趣。”小“老汉”示意勿忘我冷静,四周站着的皆赳赳武夫,不能理解她的描述。这种破尘霹雳怪音,我们停在“仙境”上的人,是无法耳闻的,所以对此毫无概念。但勿忘我听过,马洛也差点被震晕过去,他们是有体会的,只是谁都不曾想到,那其实由地底传来。
说归问题的最大症结,修罗之松。这条七大首恶炼狱柱,原本矗立在伊阑。而有关千柱之城的传闻或诗歌里,却记录着一个明显特征,那便是多次提到过海。这处不知在哪的远古遗迹应该埋葬在沙漠中某个角落,属于标准的内陆。可各种描绘它的文献,都提到过海,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所谓的地底怪音,或许就是海浪的潮汐,或是磁场的共振,两只早已丧命的铁仙女,以及始终不见真身的煤炭脸儿,全都带着海气。而它们的来源,皆在这片阴蜮的深处。难道说,千柱之城并不是地面的古迹,而是海底失落的文明?不然要怎么来解释喧嚣之海、被浸透在琉璃瓶中杀害的暗星这些话?
瓦莱松号泅水之星,也就是水下潜泳的星星,它对应着被杀害锁入琉璃瓶,也就是缅床这段话。可以说跪尸临死前所唱诵的诗歌已道明结局。因此胡子老头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无法避免的过程。而后续的与皇子同席选择屈身跪拜又是什么含义?这要怨就怨古人唱诗都过于冷僻,附加太多形容词,搞得隐晦难懂。不过跪尸肯定明白这段话中暗藏的玄机,它正是凭籍丰富学识,打算毁灭修罗之松活捉“兽突”的,这点毋庸置疑的。
“老马,会不会与地极磁场有关?只是这处特殊山地,也就是眼下这片,与其他地方都不同,磁场是混乱的,甚至颠倒过来,有没有这个可能?”胖子推了把眼镜,问。
“不可能,按照你的推断,那两极的磁场早已弥乱,会三天两头地颠过来倒过去,那么气候、大气层、潮汐以及地球内核都将极不正常,咱们人类业已灭亡千万次了。”眼镜凝视着胖子的肥头,骤紧眉头叹道:“我倒有个想法,可以做些简单推断。”
眼镜说完,踢了我一脚,示意将圣维塔莱阵亡者的厚重盾牌取来。他先拿水笔在盾面上拍击,又改用手掌去敲,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理论。这个理论便是,假设咱们将这片阴蜮理解成一块巨大的鼓面,它始终处在微弱颤抖之中,这种频率必须低到人无法感应的程度以下,那么你去撒把灰,灰垢便会随着频率跳动。而随着这种震动加强或放缓,灰垢留在鼓面的形状也会不尽相同。尽管形态千姿百态,但都以鼓点中心做辐射。而现实中的中心,便是白色巨柱,震动向四周绽放,最后呈现出花瓣的造型。
这是眼镜自我发明的万花筒原理,顾名思义,如同万花筒构造,用三条镜面玻璃或多条,建造并拼接成一片固定区域,并通过某些方式预先划分限制场。干泥地也好,污物也行,黑铁屑甚至血液都可以。不论以哪种形态出现,都会在一个布置完成的区域内任意滚动,而随着形态不同,可以在这片蜃景般大小的维度里,将磁场做某种抵消并分离出去。
老实说这些话太过深奥,不是搞物理的很难听懂,世界之子听着听着不由勃然大怒,他们误解成这矮冬瓜在故弄玄虚侮辱大众智商。我虽然也属于无知群体之一,但总觉得有些道理,但再进一步,就不甚明了了。有关这个理论,还是抵达了佐治亚那个电台,眼镜现场做了个实验,我才大致明白过来。当然,这不全是他拥有什么杰出智慧,而是多亏了身处他处的小傻妞协作,才给予其充足的理论依据。
远处传来一阵骚乱,两个头目侧目望去,见是被指派烧尸的人退了回来,便丢下本子朝着他们急急过去。这几人神色皆很恐慌,我知又出了状况,便追跟而去。到了人头拥簇之地,便听得那几人在说,泼油烧尸时,黑寡妇的尸骸起了变化,他们不敢点火,这才过来汇报,要负责人亲自去看。
众人听他们说得稀奇,也打算去凑热闹,尤比西奥眉头皱起,想起之前的不慎造成人员伤亡,忙挥手制止。只派出手下几名好事者,各自驮着背囊跟着过去,其余人等则站在山缝前,保持距离做全方位戒备。倘若公羊们出事,后面的人也可及时增援。从开始破修罗之松起,已折损了大半人马,余下的也全都带伤,经不起反复消耗。
若换我来当这个总指挥,会安排人群撤退,找出办法打破谜障离去,往后聚集力量找机会重来。虽然士气跌到了谷底,可瞧着尤比西奥和小“老汉”俩人,脸上无丝毫惊惧之色,甚至小孩嘴角还带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见状,我如坠五里雾中。
不论这档子破事最终会以什么结局收场,咱们一干刑徒都捞不着什么好,别人吃肉我们可能连汤都喝不上。我只是特别好奇,他们为何在屡挫屡败的境遇下,却越战越勇。我实在忍不下,便让眼镜去问。
“重来一次?这小子打算丢下老婆独自逃命去了?真是个孬种。开什么玩笑,下次血月何时会发生?或许得等好几十年,那时我早死了。咱们损兵折将破除大半却留给别人捡现成?你大概脑壳撞坏了。”
小“老汉”对眼镜说,这样的伤亡程度,他起先已预料到了,原本计算损失会更大,全赖小傻妞逃上天梯才扭转局势。随着决战进入尾声,越来越多鲜为人知的秘密正被揭穿,如此一来,他便有了底气。至于底气是什么?他不屑回答,尤比西奥更不会说。俩人让我们闭嘴,要么安静地看,要么代替好事者们过去烧尸,两者选其一。
在强光灯下,那具横倒在地的黑寡妇尸骸被照得一片雪白,遗体果真起了不少变化。不知何时起,尸骸的肚子高高隆起,好似个孕妇。很快,这个肚子洞破了朽烂黑衣,皮肤被拉至变形,正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一味疯长。慢慢地,尸骸肤色开始变暗,许多的灰褐圆斑出现,在极短时间内连成片。打远处望去,就像蛇皮那般斑斓刺目。好事者不由停下脚步,不敢继续走了,纷纷扭过脸去看尤比西奥。
“无妨,只要不产生伤亡,尸鬼女王即便躲起来也无计可施。”矮男人托着下巴思考片刻,向他们一挥手,示意停在原地,用投矛或标枪远距离投尸。那几人面露难色,并不赞同他的冒险,黑寡妇鼓胀并不住扭动的肚皮,分明就是活物,没准尸鬼女王就躲在底下。矮男人见说话没人听,便狠狠地打范胖手中夺过标枪,让公羊们滚蛋,瞄准黑寡妇隆起的肚子,狠命投掷出去。矛尖不倚不偏,深深刺进尸骸腹腔!
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蛋壳被挤碎的破音,那扭曲鼓胀的东西停止骚动,尸骸皮肉开始发硬,污血被迅速抽干水分,化作了粉末成片落下,不到十秒,那张灰褐肚皮变得漆黑。尤比西奥两道浓眉头几乎凑到一起,他垂着手轻轻挥舞,让边上人将火标枪继续递给他,双目死盯着这具诡异变形的尸首。
只听得“呯”的一声,身后不知道是谁,慌乱中扣响扳机。一颗铁莲子擦着尤比西奥的鼻尖直直射出,锲入尸骸的肚皮。很快这种失措影响了其余人,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射击,子弹如飞蝗般扑向尸首,小“老汉”在旁嚷嚷也无法喝止。矮男人见自己矗在射程中便只得招呼手下离开,人群咋咋呼呼开始后退。背后的人见前阵松动以为出了大事,就这样乌合之众们便成溃败之势。
望着抱头鼠窜的人群,我叹了口气。有句话叫人多势众力量大,我觉得未必就对,实际情况往往截然相反。历史上无数战争例子,都出现过这种现象。那就是人数越少的队伍,往往能战胜数量上超出自己数倍、十数倍乃至几十倍的敌军,显然人多并不占多大优势。这当中固然有失策因素,人数庞杂本身也是道硬伤,管理跟不上,大家谁都不服谁,又各自怀着鬼胎,最终稍有不利便一哄而散,由绝对优势顿时成了绝对劣势。而真正能成大事者,得具备优秀的心理素质,我不敢夸口,这伙溃败之众里不乏高手,但他们面对恶战的烈度,要远远低过我们。由两天前开始,我们就不断陷入无尽的苦战之中,现在都有些麻木了。
尤比西奥抓起手下遗落在地上的背囊,不仅不退竟朝着尸骸缓步走去。
谁都不知他究竟打算做什么,拉多克剃刀见自己头目不顾身家性命逼近危险,便返身回来急着护主,端紧手中两把银光闪闪的手枪,死死对准地上的尸骸。当矮男人来到黑寡妇前五米之外,便不再继续走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散物,照准尸骸甩去。散物被打出后遇空气灼烧,将那张肚皮烧得千疮百孔,里头东西一下子刺透皮肉,像从腐尸口腔飞溅出来的蛆虫般喷涌,密密麻麻布满全部视线。
这些鼓噪的小玩意儿,是无计其数的微型球形尖刺。不知何时女尸将保护屏障藏去了尸骸肚子里。它们数量巨大,铺天盖地飞旋而出,矮男人即便浑身生腿,也难逃一死。我见状大骸,忙推着范斯等人倒退,同时手忙脚乱地乱抛黑铁屑。侧目望去,尤比西奥却不慌不忙地继续抛掷精银般的散物,将蜂拥而来的圆雷击得水波四溅,这些东西一遇银酱立即蔫了,纷纷掉落在地,化作紫气消失无踪。无奈其数量太多,看住一头防不住那头,总有几条漏网之鱼。第一轮银光闪过,几十个袖珍圆雷突破水银困阵,狠狠砸中矮男人面门,我大叫一声糟了,忙背过身去,不忍去看那惨烈至极的一幕。
在接触了百十来个怪人后,除了胡子老汉,尤比西奥令我印象最深。如果换做小傻妞的视角,她可能更关注些无足轻重或自己喜欢的人,女人嘛,通常都比较感性。但作为智谋广远的我,更多注目的是条理清晰意志坚定之人。尤比西奥与自己矮小身材毫不对等,充当势力的头目再恰当不过。可谁能料到,却在这种阴沟里翻了船,死得不明不白。比起胡子老汉被拖进铁棺暴毙还夸张,实在叫人扼腕痛惜。
我仰起脸,正巧撞见剃刀一双震惶的牛眼,他泥塑木雕般僵立,嘴唇发紫不住哆嗦。我慌忙扭头去看,却见圆雷冲击围攻的尤比西奥不知去向,那头是堆砌齐整别人丢下的背囊,球型尖刺撕破尼龙料子,打里头冒出一片精银白酱,正被这股怪力搅得天翻地覆!一时间,黑白相交,令人眼花缭乱。
“都愣着干嘛,用阴削破阵!”谁知,人堆背后却传来尤比西奥的厉声大喝,这家伙不知为何一下子瞬移到了好事者们的身旁,猛力朝前挥手。
那些灰心丧气的公羊这才大梦初醒,纷纷取过大把汞丸抛掷,球型尖刺发觉扑空上当,已收不了势,统统砸入碎银漩涡之中。世界之子们慌忙开始密集射击,一时之间群情激愤,人人奋勇跃前,就连眼镜这样的文弱男也端起喷火枪激射。
“这是,这是眠月镜棱?!”勿忘我见状,窜到尤比西奥身旁,柳眉倒竖丽眼圆睁,一把揪住他领带喝道:“你为什么会懂我们弥利耶的手段?你到底是谁?”
“不懂可以学嘛,并不是很难的技巧。话说回来,这也是你自己交代的,就在刑讯室里。我既能拷问魂魄,又怎会对付不了你?想要问些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那叫易如反掌。”矮男人轻蔑地笑了笑,那双眯着的三角眼顿时变得凶残起来。他仿佛在说,真跟你回去巢穴,谁干掉谁还是个未知数,你当真拿得下我?别先把自己给玩死了。
被人群一冲,他俩随即被隔开,我也被人流拥簇着跑向前方。众人一起发力,甩炮的甩炮,开乱枪的开乱枪,不消一分钟,圆雷全数击落,化作一股股紫烟,很快消散而去。
“很好,终于破了那可恨的女尸神鬼之髓!接下来就变得容易多了!”小“老汉”挺胸凸肚,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走到尤比西奥身旁,踮起脚与之窃窃私语。俩人这般说了一阵,发出阵阵狂笑。果然,他们早就定计,只是按剧本在演戏罢了。
“不,这里头有个最大的疑问。”我越想越不对劲,窜到他俩跟前,问:“如果天赋妖盒等于圆雷,可实际并未全部被焚毁,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那不过是深海诡雷,”小“老汉”拍拍我胸膛,老气横秋地说:“你都能想得到的,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思考?当烧第三个时我就悟出这道理。好了,吕库古小姐的完美丈夫,现在轮到你好好表现了。”
“我?我能做得了什么?”继小傻妞失踪后,这伙歹人又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好似不整死我俩誓不罢休那般。若问世间谁才是最悲催的夫妻,莫过于我和她。我不由悲从心起,向着四周高喊:“你在哪?你到底上哪去了?”
“拿起男人的尊严,别万事都仰仗娘们来替你解决。”矮男人团着手望定我,道:“我们所有人里,只有你使用过掘墓人面罩,有问东问西的精力还不如好好将尸鬼女王真身找出来!”
光头保镖阴阴一笑,捏着拳头闷声不响朝我过来,不论我乐不乐意,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终也只得沦为遭人驱赶的猪狗。
即将进入本书最残酷最血腥的篇章——雷音瓮篇,心脏承受能力差者请回避这一大章,尽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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