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9:绯局牌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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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顿示意众人保持安静,往石板上一坐,做好了与横皇谈判的准备。
稻草男孩凝了凝神,盘腿在黑水前坐下,手脚尽量放松,保持在一个放空头脑的状态下。
众人望着他那张淌满黄酱的脸,默默等待着开始,而谁都不曾料想,这个叫伊格纳条斯的人悠悠然开口,竟不是通过他的嘴,而是透过修士那对深及至骨的眼窝深处。
一个陈腐的,带着落日黄昏的世故感,修辞古典的嘶哑声音缓缓响起,谈判开始了。
“刚才我听了你们大段大段的胡扯,实在叫人很生气。我怎可能是鹳头狼那种性格扭曲的同类呢?事实上我与他恰巧相反,并知道他许多隐而不宣的秘密。”腐朽声调没有丝毫情绪,平静地就像面对面在喝咖啡,说:“鹳头狼的性格是因自身怯弱,即便获取国珍也难以驾驭,更到不得更高领域,所以只能销毁不让别人分享,以此来维持自己在暗世界的地位,最终被人铲除完全是活该。也因为他有这种癖好,让我的计划不断受阻,不得不花费毕生精力,设法去找寻那些早已无存的古物。与之相反,我更喜爱将那些即将消失的物品费尽心力保留下来,你们刚才提及的下册白银之风,就在我手里,想不想看?”
“这怎么可能?白银之翼的下册早被踏星者融成银锭,现在这些旧物还保存在月露人的档案馆里。”博尔顿闻言浑身一激灵,跳下石板追问:“难道他销毁的是件赝品?”
“他毁坏的是货真价实的原物,而我想得到它,就得采用另一种方式。你觉得人的一生,是不是特别漫长,漫长得好像你永远也过不完似的?可对我而言,却是极其短暂的片刻。像我这种谋大局者,做成一件事往往需要花费几辈子。”陈腐声音嘿嘿阴笑,将话题转到我们身上说:“你们往左看,同样被销毁的掘墓人面罩,为什么出现在此?”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小苍兰手中的面罩上,一时间对于伊格纳条斯所说之言,真假难辨。博尔顿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问:“真是这样,我不否认确实非常想看,而你是怎么做到的?”
“通过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方式,我能够将任何早已不存世的东西捞回来,这就是我问你,是否觉得人的一生特别漫长。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总有些鼠辈在坏别人好事,将能揭示奥妙的东西悉数破坏。我不得不花费无穷精力,乃至是几辈子去找寻契机。所谓的人生,就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陈腐声调叹了口气,将注意力移回到博尔顿身上,道:“所以你将我与鹳头狼这种无赖相提并论,是不是一种侮辱?这就是我要找你们辩论的原因!”
“你这种货色,由头至尾就没有一句真话,谁能信你。”谁知撒谎大师勿忘我头一个跳将出来,她显得无比气愤,大叫道:“踏星者再无耻也是我们弥利耶的人,容不得你这种畜生跑来诋毁。你想要对话,肯定不是为了说银版书,道明真实来意吧。”
“他对你们獍行来说是圣人,可在我视角就是个庸才,你不知我已活了十二世?第二次法布利诺圣战期间,应布罗斯狼穴被灭那晚也同样是个血月之夜,鹳头狼被困烧死素来是种传说,你们獍行有谁找到过遗骨?你们谁又亲眼见证他已死去?千人大骚乱压根就不是什么正义之举,充斥着尔虞我诈和阴险毒谋,是一部贪婪成性的兽性狂欢。”腐朽声调干笑几声,操纵稻草男孩的手指向勿忘我,道:“接着就来说说你好了。我见过你年幼时爬滑梯的模样,我也见过你被男友出卖给自己酒友糟蹋时的情景,我更见过你被公羊们困在车库泼汽油的那幕。那一场场横祸,委实不该由你这个笨女人去独自承受。你曾经既迷人又单纯,我那时总惦记着你的身子,哪知现在竟成了个俗气至极的婆娘,实在太可惜了。”
弥利耶被气得哑口无言,她双手握紧拳头,从表情上看,伊格纳条斯所调侃勿忘我的,应该都是真话,这个可怕的敌人,确实能纵横任何一个时间点。
“开门见山吧,你现在想与我们谈什么?是合作扫灭修罗之松还是继续打下去?”博尔顿一扬手,制止住怒不可遏的弥利耶,挺胸凸肚深吸一口气,说:“血月期即将结束。”
“我常常说,人即便再怎么维持矜持也很难掩盖贪欲的本质。嘴里说得很好听,可身体却最诚实。我的多功能小博尔顿,真为你感到可惜,像你这样的智者,去与‘库里亚人’为伍当个学究多好?偏要跑来这种鬼地方搞什么吃人盛宴,真是斯文扫地。”稻草男孩扭过脸,直视着小屁孩,道:“是的,血月期即将结束,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继续打下去还是破了修罗之松,最终能活下来的只会是一个人,其余的注定要为肠墓殉葬。对雷音瓮而言,不分彼此,所有入侵者都是害虫,天雷炮不分你与我,半妖或权柄者。只要开启,除了弑杀者外,在场的各位都将被碾成粉末,好自为知吧。”
“所以,你真正想说的,扫灭你也等于扫灭了我们所有人,然后又打算继续搞虚张声势这套把戏,胁迫众人将钥匙双手奉上?”我轻蔑地微笑,道:“我才是雷音瓮的正牌女魔,真正能活下来的,只可能是我绝不可能是你。你由头至尾搞作弊,害杀这么多人,摧毁如此多的游魂,可曾保留过一丝怜悯?就为了实现你那变态的理念,所有人就该为你去殉葬?”
“不得不说,你是这里最神奇最不该出现的人,而我却怎么都看不破你是什么来路,若没有那个毒虫胖子的搅局,我便能从另一个男化的你身上套取全部情报,只可惜他过于刚烈,倔得象头蠢驴,自己执意找死,终究成了场遗憾,时光亦无法倒流。”
“你对他,不,你对另一个我究竟干了什么?”闻言我不由悚然,大声质问:“莫非你就是那个戕害小苍兰的匪首?你又是在哪抓获另一个我的?给我一一道来!”
“这你就永远别想知道了,只能说那是意外,他的死与我无关,甚至我都不在现场。还是说回你自己吧。光是一个女魔就叫人很棘手,谁知又无端多了个女魔,看似完全一个人然而亦很难确定,姑且称你为谜面女孩吧。想干掉你轻而易举,而我却处处给你留活路,只因你比女獍行更迷人更符合我的审美观。就像之前我问你的,好好想一想,你所有死难的朋友,又有哪个栽在我手里?结果你却找仇人们抱团,咬牙切齿要杀我泄愤,天理何在?”腐朽声调似幽灵般在瓮房飘荡,他显得震怒,反问我说:“你这种是非不分的乡下妞,别总是一脸正气浩然模样占据道德制高点,横加挞伐别人,说我由头至尾作弊,你自己难道没在作弊?”
被他这么一说,我不由陷入恍惚,折在这里的人,除了无名德国佬与落难者外,其余三人还真不是他杀的。范胖死于天雷炮爆头;马洛死于法鲁克斯之手;而alex则死于小苍兰的误杀。难道我就没有恨他入骨的理由?当然有,因为横皇粉碎了他们所有人的魂魄!
“魂魄也算命?真是咄咄怪事,你平时能触摸它们与它们对话吗?尸魂的世界不是你这种下贱半妖所能理解的,去过才有发言权。魂魄不过是残留在世间的痕迹,就像你卸载电脑软件后残余的碎片,即便你不清理,它们也会被自然规律慢慢荡除。你这个无理取闹、任性跋扈的傻妞,看了就叫人生气。”听闻我要为被荡涤的魂魄们复仇,他就像受到侮辱般跳将起来,手舞足蹈地叫骂:“我所有手段都是为了自保,你们也同样采用圣埃尔摩之火、藤壶殖生、某种手雷似的玻璃弹轰炸,以及阴爪牙口乱噬,这难道不是作弊?此外一批批下洞来摘桃子,坏别人好事不算,还采用车轮战术对付我一个老汉,这也算公平合理的?论说作弊,是你们在先,就休怪我不仁,你们才是最不守序的人。”
“好了,谁对谁错这个往后再论说吧,你要求对话,想达成什么结果?还是说说你的条件好了。”见横皇气急败坏偏离话题,博尔顿轻咳一声,打断争吵,迫切地问。
“我有没有事要拜托你们?仔细想想,应该是没有。说实在话,能将你们这窝小白鼠全赶到一个笼子里,我的心愿便了却了大半。只是我感到很遗憾,要一下子干掉三名养眼的超级大美女实在太可惜,权当是提前默哀吧。”
“什么?”博尔顿跳将起来,追问他说:“那你找我们谈判,是何用意?”
“这之后就无需预告了,虽然我只有一个,却没有任何负累;而你们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就该好好捋一捋了,究竟谁能最终活下来?相信此刻比拿获‘兽突’更令人关心吧,人活着才能继往开来。”腐朽声调这才收起厌恶口吻,扫视众人一圈,道:“你们能胜我的底牌,就是发动天雷炮席卷整片建筑,在我粉身碎骨的同时,你们也将化为尘埃。我被这几个小妞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也只剩下半条命,老实说很难再有作为。不过黑浑尸是具傀儡,我却是无处不在并且永恒,纵然失败也可重新来过。而你们却只有一条命,你说咱们怎么比?机会均等,这是个公平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马过来吧!”
稻草男孩说完这些,怪哼数声直挺挺倒下。隔了半分钟他才爬起身,说刚才虽然被人支配,但横皇的话全听在耳里。伊格纳条斯在下一盘大棋,将所有人的生命作为砝码与他摆在天平上。而他是最不该活着的人,因为体内已被下了心种,对方能随时窃听机密,调整对应策略。他扫了正直者一眼,便有心将烂蛆心脏寄托给圣维塔莱。
小苍兰将手一扬,猛烈的紫雾狂暴席卷,瞬间冻封住稻草男孩双手。与此同时,那双丽眼沉重合上。众人都已明瞭,决定生死的最终大战即将爆发,任何人都难以幸免,从陷入雷音瓮踏上黑水那刻起,生命便象无桅孤舟被卷入巨大漩涡之下。
“我拒绝!你哪怕塞给紫眼狐狸也别给我!”正直者连连摆手,将脸转向另一边,道:“打从见到心脏的那一刻,我就渴望获取它。甚至,我懊恼自己放不下自尊让欧罗拉占了先。但此刻,哪怕我缺了条小臂,也不想要,它留在你体内,比赋予我更有价值。”
我能理解希娜的心情,心脏是面双刃剑,它固然能唤醒隐藏在每个人深处的潜在,但同时顿悟却异常困难。稻草男孩的无限藤壶殖生,是唯一不受横皇噬种浑元支配之人,这么一来,惨战只要开始他就得代替众人承受极限压力。也许他真的厌倦了,也许意志被这种无止尽的杀戮驱散了,半妖恢复为人在不通晓规律下,其代价就是死亡。
我使足全力扭住他的双臂,柔声细语劝他不要冲动,瞬间泪流满面。
“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我是奉命来拘捕你们这伙小滑头的杀手,世事弄人而成了你的保镖。可曾站在我的角度想过?不战死在此将来也会被别人清除,这就是早死晚死的结局。我不想让心种被横皇窃听而成了告密者。你呀,动不动就这样拉着我哭泣。”稻草男孩唉叹一声,抚摸着我脑袋抱在怀里,笑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也足以证明,你仍是个小屁孩。成人的世界,是要肩负起责任,更多时不全为自己苟活!”
“那又如何?我根本不急着去生老病死,alex曾要求我死在他之后,而我同样希望你也能死在我之后。在遇见你之前,我是个彷徨、不知所措、如丧家之犬四处流窜的女子,我从未感悟过爱,并认为它离我很远。正因为你,才让我感悟到温柔爱意的千钧沉重。”我指指心窝,潸然泪下,说:“而我无法接纳,甚至不愿让你碰一指头,干尽了让你绝望的举动。你想让我带着这种记忆,去过完愧疚的妖生吗?”
“稍安勿躁,我个人的见解,也不赞成你蛮干。”博尔顿吸着鼻涕,背着手来到我们面前,以一种长辈的姿态拍拍他肩头,道:“没人会清除你,尤比西奥也说过同样的话,我现在就能做出保证。伊格纳条斯自己也很清楚,咱们彼此间已没了秘密。你真正该做的,是别死得太早,尽量为大家争取机会,话虽如此,但对你而言实在太残酷了。”
“心种这种事,对弥利耶来说不算威胁,我进进出出好几次,他也感觉不到,”勿忘我歪着嘴讪笑,说:“我有办法让你成为绝缘体,别忘了你仍是我的俘虏,别那么丢人现眼。”
稻草男孩见众人都这么说,便垂下手来,不过他坚持与我们隔绝,让我侧开瓮门独自走进石穴,做好了等待厮杀的准备。
“这间大屋可能是个音震的平衡场,所以各种浮空现象都与修罗之松前相似。”博尔顿看着修士的身影消失,便开始布置任务,他指着我说:“你是这一役的关键,各种优势都集中在你身上。既是玛斯塔巴主人又夺了最强心脏,所以只有你能驱动天音炮。我刚才问过小苍兰姐姐,她说是躺过缅床之人的权柄,可你却自毁长城,未让大屋接受你。不过铁棺没那么容易摧毁,如有必要你还得再躺一次。说这些都是多余,总之你先带我去所谓的水斗大屋,或许我能看破玄机,斗杀横皇就交给她们动手,咱们并不是弱旅。”
“假若开启天音炮真的被劣畜说中,会震碎所有人,我难以承担这种后果。”
“武器本身无法杀人,就像这支钢矛,杀人的是人本身。同样建筑的本身,天音炮声鼓,全是一样的道理。”正直者重重拍了下我的屁股,道:“公羊可能无法撑太久,之后我们将协助你回到水斗大屋。放手去干吧,你拖延越久死的人也就越多。我建议你驮上博尔顿,他过于弱小连自己也无法保护周全。”
我忧心忡忡扫了小苍兰一眼,她向我点点头,用手在胸前比出个心,指了指我又指指自己,似乎是要我放宽心放手去干,不必将精力浪费在她身上。
我沉重地点点头,示意小屁孩爬上背,这老汉轻若羽毛,我掂了两把表示抓稳了,便扬起手指,开启了各道瓮门。随着正直者一声怒吼,四个女人率先穿过火车厢石道,闯进遍地流淌血蚯蚓的大屋。我在博尔顿连声催促下如离弦之箭狂奔,他显然被这种神鬼之力全速冲刺吓坏了,死死揪住发梢,犹如驱赶一匹母马般慌得大叫。
穿过大屋时我向人堆望了一眼,此刻的横皇也已脱胎换骨,他利用这差不多半小时的休整,精心为自己做了番打扮,刨去焦烂的足肢以及多余硬甲,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残肢,成了个完整人形。其面貌与最初的铁仙女相似,但体格要魁梧许多。
稻草男孩一打照面二话不说,立即抖开阴爪横冲直撞,他拧住横皇两条胳臂死命角力,勿忘我趁机打出狼咬,横皇还未缓过神来,便遭到正直者劈头盖脑的阴削狂飙。水银汁在凶物身上炸出大团疮斑,小苍兰顺势放出大团紫雾以防他再度自爆,而女招待不停发出獠吼,四道飞镰如流星赶月,斩得横皇不断后退,最终只得弃了修士,全力以赴来对付她们。
我距离瓮门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恰在此时,横皇注意到群狼偷袭的目的,是为了让我闯入禁区,不由暴跳起来。他像只蛤蟆般将身子蜷曲,瞬间暴涨数倍。布伦希尔蒂见状面色煞白,忙招呼众人跳出圈外。就在凶物将自己轰裂之时,小苍兰却反其道而行,竟迎着漫天黄酱横冲直撞上去,她就像道闪电,几个空腾翻穿透横皇朽烂身躯,滚翻到了大屋的另一头。我听着撕裂筋骨的轰响,下意识回头去看,见这东西被她阴袭,已施展不了自爆,此刻它撇开众人,紧盯着全无防备的博尔顿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