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嚣尘之海(2 / 2)
“是的,表面来看,似乎是我们赢了,而实际我们一败涂地。他的全部计划被我们打乱,逼入绝境,再无力翻盘时,幸运之神又一次眷顾了他。那就是畜牲横皇所说的,熬过几辈子漫长等待,忠贞初衷,不该被上天背弃这些话的原意。我知道你很难理解,但恰在此时,未来的小苍兰突然搜找到了我,并告知我利用第三瞳,就能打破自然规律与你建立返金线,所以我才急着让你知道,天音炮背后的含义。可这组秘密心电,还是让他窃听到了!”
“这个,我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为何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来?也能让我有个概念。”一下子大量讯息冲入头脑,我如坠五里雾中。不过,要整理清楚这些怪异,就必须回到二十分钟前,此刻恰逢第一次天音刺破席卷之前,当时她们五人正身处一室与敌血战。
大伤元气的横皇在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破袭后,只得故技重施,将自己在原地炸得粉碎。稻草男孩挡在众人面前,用自己身躯迎接血花洗礼,却被厚积尸气一下子撕破腹腔,黑浑尸的两截指骨穿透修士身躯,深深刺进了小苍兰的胸脯。
正直者见状,方才明瞭横皇此前所说,将小白鼠赶到同一个笼子的涵义。便扯住最近的提灯丧妇,拉着她暂避去了石道。
她不由感到窒息,死死抱着前胸应声倒下。在肢体触及地面的那一刻,极远处传来天崩地裂的嘶吼,密音被发动了。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这不是常规的返金线,而是内心的激烈闪荡。它既可能是预告,也可能是深藏的记忆,总之,它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呐喊声急切告知她,所有人必须分开,不能全挤在一处玉石俱焚。横皇的目的就是希望将人群吸引聚拢,如此他才可以利用残骸来复原自己。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前后两间瓮房也是天音的预热炮膛,若想彻底摧毁怪尸,需要有人将他逐步引诱进声鼓圈套。
排山倒海的尖锐塔花,伴随着密音肆虐扫荡着整片雷音瓮,刚刚爬起身的小苍兰,下身便遭到粉碎性摧毁,气力丧尽再也移动不了分毫。好不容易躲过这轮致命冲击波,可又要如何防备接踵而来的第二轮、第三轮天音刺破?
头脑中的呐喊声告知了她,我被隐藏的能力,这也令她明白过来,之所以两者存在那么多的分歧,归根纳底,我其实是名男子,中了他人的妖术而成了如今模样。可这错综复杂的混乱,恰巧提供了一种打破自然规律的方式,那便是通过双方的第三瞳建立返金线。在小苍兰拼死传递这则重要讯息的同时,心电被强横掐断,横皇也由此窃听到了机密。
她使用残存的气力,爬进火车车厢般的石道,将自己锁闭起来,暂时隔绝黑浑尸的戕害。隐隐之间,她感到浑身发烫,胸前被阴插的两截横皇指骨,被一道劲气推出体外。她惊异地发现,自己丧失的能力,正在源源不断地回来。伸手试了一下,竟然在大屋中打出新一轮圣埃尔摩之火,电弧划亮四周,另黑暗角落闪起刺目红光。雷音瓮外围的防卫体系被启动了。
“我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所以要不断往深处爬,直到自己再也移动不了半寸。倒卧在那个阴湿大坑里,并期盼着契机的到来。当那东西获悉我俩秘密,便起意想要夺取尸魂,不论是哪个都行。他甚至感慨,为自己与我们身处一世感到性奋,灵魂也要为之颤笑。因此,让你永世沉沦在泪海之中是恐吓,你屈不屈服他都会这么做,我俩就是他的意外之旅。”
“从领悟到自己这双眼睛起,我一直以为是特异功能,所以马特提利是指的我们?”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呐喊声被强横怪力荡除后,我再也获取不了任何资讯。不过可以肯定,在很久之后,我会自己弄懂这一切,但前提是,我必须得活到那天的到来。”她失魂落魄将目光投向地平线的极致,悲叹道:“这片嚣尘之海还能守护我们多久?谁也不知道。可能还有几年,也可能就是下一刻,总之,威胁无处不在,甚至比起以往岁月更险峻!”
“可横皇不论躯壳还是尸魂都已被彻底摧毁,我苦恼的是要怎么离开这里。既然还有好些年,你我一定能想到对策,以其他办法相互扶持着找到出路!”我尴尬地朝她笑笑,说:“我也是由你嘴里,才知道自己原本是个男人,可未来你我要怎么相处?你又是那么恨我!”
“你知道我等你醒来,大概等了多久?我说过,你我最早出现在此,是在个小破屋里。”
“这,我不知道。”我环顾四周,海滩以外是片怪石嶙峋的荒漠,似乎一望无际。
“破屋以及仓库,甚至整座农场,都不在这里。你看见天上那片最明亮的银河没有?”她伸手指着海平面的某处,说:“我们最早出现在那头的小岛上,我用破木板做成帆船,越过大洋才拖着你来到海的尽头。如果按世上时间计算,可能是十年,你昏睡了整整十年!”
“什么?这么久?你怎么不会变老?”我不由倒抽一口寒气,活动着筋骨,望着依然如故的她,惊愕道:“那我俩的肉体,也许早已化为尘埃,还要如何坚持下去?”
“你我在那片小岛上就待了许多年,然后我厌倦了,我想找到出去的路。我拖着你,住过山谷,住过洞窟,住过各种各样的荒地,最终越过重洋来到这里。我每天都在默默与你对话,甚至为你化妆,摆出各种姿态,希望你能忽然醒来。不这样,我或许连开口说话都忘了。可是,你就像受了千年毒咒,纹丝不动,肢体得不到洗涤发臭,活像一具僵尸。漫长的岁月里,我已然记不起alex的模样,连那些熟悉的故人,自己的父母,印象都开始逐渐变得模糊。我每天守着你,一遍遍地哭泣,比起寂寞本身,更多的是绝望,我只有你这一个同伴。”
“自己与自己对话,自己与自己困守孤岛,自己将自己当作同伴,自己为自己洗涤身子,自己还拖着自己遨游嚣尘之海,我快要疯了!”我扶着她的肩,笑问:“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几年以前,有次我在聊天室里找人解闷,见某个id叫蚁穴宇宙的人发过这样的话。他说自己不害怕独自一人,因为他拥有非常全面且丰富的内心。在他的头脑中,存在着无数的自己,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住在一个度假村里,关系也有好有坏,而且还能彼此交流,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当时的我见到这种留言,便立即将他拉到黑名单里,这般癫狂肯定是个精神病患者,我不愿与那种人发生交集。岂料,原来这种事还当真存在。
“直到你提起昨天或刚才这些词汇,我才从脑海深处记起往事,对你而言是梦境的一瞬,对我而言就是漫长等待。过去听欧罗拉在冥河长廊说,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我毫无概念,现在却真实体会到了。我多希望醒着的那人是你,为何要让我去默默承受?但同时又不希望是你,这份残酷你难以坚持。黑暗中我抚着你的脸庞,就像在照镜子。我问自己,所有的爱恨还有任何意义吗?我只祈求你能醒来,要我付出多大代价都行。终于有一天,我无法继续忍受,打算将你弃之不顾,便独自走了。我不停往前,心头咒骂你为何还不死掉?你若死了我也能抚平心绪,走到断气为止,结束这段无尽等待。结果,我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
“所以说,你摆脱不了我,就像人无法摆脱影子?不论怎么逃避也是无济于事?”
“差不多就是这样,久而久之我明白过来,你不是什么记忆碎片,而是活生生的人,一个出身在不同背景下真实存在的人。但我们又被束缚在一起,好古怪,是不是?之所以不论怎么跑都会不停回到这里,是因我难以将你忘怀,你成了我面对孤独的精神支柱。我们都做错过事,并让彼此陷入万劫不复,但都不重要了,现在你醒了。”言罢,她伸手将我深拥怀中,泪水如泉涌般溢出。我头一回感觉这个坚强女人的真实内心,是多么需要他人慰籍。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们又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就算回去,是否已太晚了?”
“不会太晚,我们被困在这个灵域结界中没有逝去,说明半妖肉体仍活着。这里的十多年或许对于人间只是一瞬,它是锤炼我们,并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之地。我无法离开是因漫长等待让往事细节变得陌生,而对你来说就是上一秒发生的事。但实际的现状,越来越不容乐观,再继续熬下去,轨道之袍迟早会找到这里。作为尸魂,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好吧,既然你已待得够久,这片荒原哪里还有庇护所?可以向谁求助?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游灵?我们又要如何查觉危险迫近?这些我全都不懂啊。”
“这里什么都没有,死一般荒芜。不过我在附近找到了斧形高峰,并在那里看见过奇怪的洞窟。虽从未走到洞底,但感到很熟悉,我觉得你该去看看。至于危险,你很快就能瞧见。”她拉着我腕子疾走,朝身后的大海指了指,说:“希望你到时别吓瘫过去,从它首次出现,已变得越来越频繁,我知道留给咱俩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知道此刻在哪,但脚下踩踏的石块特别有质感,我能感受到它们的不同形状,尖锐的、浑圆的,这里必不属于地球的某处,但比真实还逼真。跟随腿脚滑动,视野开始攀升,似乎是上到某座大山的山脊,我感到浑身乏力,向她提出稍事休息,往地平线尽头眺望。只见荒原都在无声降下闪电,整片天际变得越发阴沉。恰在此时,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怪吼,我一个趔趄险些滚落山坡,被小苍兰死死拽住。她拉着我藏身巨石背后,指着海岸要我去看。
漆黑如墨的大洋中心,无端出现了坍塌,就好似海水之下便是万丈归墟,它们呈不规则地下陷,一条粗壮胳臂毫无预警地探了出来,跟着是更多这种触手,有条奇形怪状的生物浮上海面!这东西的体积大到离谱,整片大洋仿佛成了它的澡盆。伴随数道红色闪电划过,我才瞧清它的真面目,那是头长着触须的恐怖鲸鱼,拖曳着长长的金鱼尾巴,正在海里发出高亢怪叫,扑腾了约莫十分钟,才沉入海底,一切始归平静。
虽然尸魂无心,但我感到心脏骤停了。这东西的体积,简直抵得上一座城市,若还逗留在岸滩,它随便吸口气都能让我俩葬身鱼腹。小苍兰见我眼轮一动不动,也是慌了。她安抚我说危机已过去,随后道出的话语差点令我再度昏厥。
这只四不像的庞大生物,可能就是轨道之袍的真身,它不仅出现在海里,还能爬上岸滩。大概几个月前,它冒出了海面,随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已难以估算出没规律。见我唇齿正在打架,她又安慰我说,这东西始终没打这里上过岸,它通常活动在四周岛屿一带。
“我们原先住在高峰的水洞里,你很快便周身开花,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将你拖到岸滩清洗。不曾想你今天会突然苏醒,否则我们很难躲开它。”见我手脚僵硬,她一把驼到背上,开始往前窜去。我只得紧紧抱着她脖子,在一路颠簸中上到山顶。这么一抱,我发现了些许不同,她身上那道犬牙豁口不复存在,而成了完整身躯,这里果然是另一个世界。
小苍兰本就高挑窈窕,背脊既宽大又温暖,贴靠上去充满肉感,比起任何人都抱着舒服。我合上眼,贪婪地嗅着她长发间的清香,双手不自觉地缠上她饱满的前胸。小苍兰触电般地停下步伐,我慌忙松开,尴尬地避开她目光直视。
“我刚才被吓傻了,”见她不停打量,我颇不好意思地笑了:“若我真是男性的自己,被你这样整天抱着拖来拖去,真的很难适应。你的力气真大,我记得alex就曾埋怨过我。”
“这没什么,就当是我欠你的好了。”她无奈地一摊手,道:“可惜在这地方,我们什么能力都没有,只是一对普通人。我就当健身,总好过每天唉声叹气,再说也背习惯了。”
“你欠我?”我不由一愣,伸手替她抚平蓬乱的刘海,问。
“相识至今,我便不停对你冷嘲热讽,不接受你的和解,打心眼里痛恨你的出现,心头化不开你以艾卡的姿态迷惑alex。但你从不生气,自认是我的影子,每次都将我对你的侮辱默默吞咽,”她指了指心窝,道:“随着彼此走近,对你的悔意也越来越深重,不论你是我,我是你,或者什么都不是,你都没必要背负这一切,更不必置自己生死不顾捍卫我。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我好像爱上了你。总之,你是继alex之外真正将我当宝贝重视的人。”
“且慢,你应该也见过艾卡,我知道这对你记忆遥远得难以想起,但我与她差异很大,光是发色身高就不同。你难道没在现实地铁里,追踪过她的背影?在破窑时,我也撞上那条蛇形水雾,与你相遇后,当看见圣埃尔摩之火轮滚,曾一度怀疑你也许是她。”
“不,我从未见过,只是听alex描述过。不论她究竟是谁,都与我俩有关。”她示意我起身,加快脚步在山顶上疾行,说:“我们一定要找到出路,在被轨道之袍发现前。横皇窃听到秘密后,喜得难以自禁,说拿获我们中任何一个,都比获取五把钥匙更有价值。我不知那意味着什么,但铁定会被他囚禁去那则肮脏故事里的尸魂地窖。我并不害怕,甚至巴不得能去那里每天斩杀他,但理智告诉我,那样做很危险,我俩很有可能会沦落为他的后宫,去被迫完成更阴险的毒谋。所以影子小苍兰,你我现在起誓,能够一起离开这里最好,若惨遭不幸被迫分离,逃跑的那个,也必须将对方救出去,绝不留给横皇当傀儡。”
我心想这还用得着你说么?本就是这么想的,见她紧盯着我的双眼,便沉重地点点头,随后一路沉默,只顾往前闯。本以为很快就会来到目的地,结果步行了差不多一天,这块山顶似乎永无尽头。我暗暗吃惊,不由想去找那片海滩,计算究竟走了多远,结果一回头,我便愣在当场,古怪的大洋就像是我俩影子,跟随步伐不断升潮,似乎根本就没离远过。
“停,停一下,我再也受不了了。”望着这片色泽极度难受的天地,我感到头晕目眩,就着乱石坐下,合上眼问她:“咱们要找的地方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如果只是游山玩水,我不想再继续走了。你可能天天看海都看习惯了,但我见到这片天际就直犯头晕。”
她没有答我,而是站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谛听,时隔不久,她忽然问:“你听见了么?”
“听见什么?四下里都是阴风乱窜的怪吼,什么都没有,等等,你是说水声?”
“对,就是那个瀑布。这个奇怪洞穴会不定时出现在各处,有时走得再远也寻觅不到,而有时稍微走两步就会出现在脚下。早在废弃农庄我就远远隔海见过,洞穴里不住闪着红光。至于有何特别之处?你很快会知道。”她兴高采烈地招呼我起身,随着耳边水声越来越响,眼前出现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天坑,五、六条溪流汇聚一处,顺着豁口倒灌进去。
我探头望了一眼,大坑深不见底,要没有登山索之类的工具,根本就难以下落。也许小苍兰所说一次都没探索成功,便是指着我苏醒后协助她下去。刚想开口发问,她忽然伸腿朝我屁股上猛踹一脚,我丝毫没有防备,便直愣愣跌将下去。
我是又气又恼,刚想骂娘,便觉得气氛很不对劲。整个人好似羽毛般轻盈,或者说天坑里的气流比人沉得更重,晃晃悠悠地往下飘荡。一条黑影紧随其后,小苍兰嫌我笨手笨脚,便拽紧我不住蹬腿,约莫几分钟光景,我与她踏到卵石,已然下到洞底。
几十条粗细各异的熔岩柱子,毫无规则地横在眼前,活像修罗之松背后的立柱群,四周漆黑一片,却在极远处闪着亮,它显得很飘渺,既像光芒又像烟雾。我不待她招呼,便追着它开始摸索前行,随着脚步移动,我越发生疑。
这处怪异之境,我有着模糊印象,但它究竟会是哪?却全然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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