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他与林美华夫妻恩爱，马上儿女双全，他母亲受宠，妻子聪慧能干，对比大哥那个浪荡子，他的人生到现在就是妥妥的大赢家。可仿佛无论他做的如何完美，他所孜孜以求的，大哥只要愿意，便唾手可得。
比如父亲的爱，霍家的继承权，沪城军大帅之位……只要他招一招手，立马就有将帅之才投入他麾下，甘愿俯首称臣成全他的宏图霸业。
多年来，霍斯业在父亲面前努力做好一个大孝子，能吃苦耐劳也能横扫千军，做父亲最有力的臂膀，他越来越清醒地明白：自己所图，在父亲和一些迂腐的将领看来，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自十六岁入军营起，到如今足足筹谋了八年时间。
终于，他做到了居父亲一人之下，于军中遍插耳目眼线，且慢慢架空父亲，手握实权。可他并不想背负“弑父谋权夺位”的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只能投父亲所好“温水煮青蛙”，让他沉迷温柔乡就好。
本以为霍斯年这个大哥永远不回来，就在国外游荡做他的风流才子便好，无论霍家还是沪城军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但人算不如天算，老爷子偏偏要给他最爱的长子包办婚姻，选的还是名震江湖的黑帮老大之女。霍斯业不能说不慌，他本来看似完美的人生就这样被一些意外的变量打破了。
他的焦虑不安，他的嫉妒愤恨，他的妻子林美华都看在眼里，当然也付诸于行动中。大哥霍斯年回国的行程只有至亲知晓，他默许林美华对大哥痛下杀手。因为事情一旦败露，他可不要承受“弑兄”的恶毒罪名。他的阴毒，是长在骨骼中，流淌在血液里的。在霍家长大，他从小便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他懂得掩饰自己的自私，骨子里最爱永远是自己。若情势所逼，即便是要了同父异母的大哥的命又如何，更遑论打小他们也并没建立起什么兄弟感情。
就在霍斯年回沪的轮船上，林美华安排了杀手，想神不知鬼不觉让霍斯年死在回家的路上，彻底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霍斯业是支持并默许的，但他们夫妻很有默契地谁都提及一句。
林美华何尝不知东窗事发的严重后果，但她清醒地明白：霍斯业就是他的天！自她嫁给他的那天起，他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利益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了解霍斯业，他要的宏图霸业绝对不仅仅是眼前东南这富庶之地，他要的是兼并东北西北西南几大军阀，他要做一国之主。同时，她也是务实的，知道他要的有点飘渺，生逢乱世，先把握住眼前的方为上策，首要做到的便是掌霍家大权。无论是搞死霍斯年还是搞臭他，她可谓毫不手软，最毒妇人心。由此看来，他们夫妻果真是绝配的一对。
此刻，躺在名媛茉莉的私苑的卧榻上，霍连城正在吞云吐雾。近段时间，霍连城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对“云烟”的依赖越来越重。他知道“云烟”这种东西碰不得，但耐不住孤单寂寞，有好奇心作祟，又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仅试了一回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美人在怀吴侬软语，寻欢作乐淫靡无度。堕落，是个无底洞，脚一旦踏进去，便永世难翻身了。霍大帅清醒的时候，内心也挣扎，但毕竟人老了，大半辈子浴血厮杀过的清苦，一旦位高权重竟顿觉人生无聊，身边人连个能谈心的至交都没有。
年轻的时候，他觉得文竹是，他们一度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他处心积虑，甚至卑鄙到不择手段强娶了她，当他的太太。从此，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眼里无光，偶尔有神的时候，涌动的竟是对他的浓烈仇恨。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曾是文家风采卓绝的大小姐，他也曾是英姿勃发的帅才，可偏偏她将他视为挚友。他一开始会错了意，当他从战场携满身伤痕再相见时，她已有了意中人，他嫉妒地发疯，他可是堂堂的霍帅，坐镇沪城，拥有最富饶的地盘。可她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情郎，他无法容忍。
彼时，文家渐渐没落，他趁虚而入，明面上打着报文家钱财支援之恩，私心里却是霸占文竹，哪怕文竹与情郎已有婚约，且有孕在身，他也毫不在乎。霍连城强拆了一段好姻缘，也活活拆散了一家三口，但他在新婚之夜许下的承诺：对孩子视若己出！他果真做到了。只是文竹从没有原谅他，顾及霍斯年还小，不能与霍连城撕破脸，也怕他发疯伤了孩子，文竹一直隐忍，直到耗尽了霍连城的耐心，他再也不试图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了。
此后，霍连城连续娶姨太太，给予无限荣宠，仅存的私心便是刺激文竹，哪怕她表现出一点醋意，他也可以为她遣散那些樱红柳绿。可他从她眼里看到的是释然，那一刻他绝望极了。他把这个最爱的女人困在身边，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
从那时起，他身边的女人没有再断过。家里的三房姨太太争风吃醋，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可他一个都不爱，哪怕最像他的二儿子霍斯业。可他待霍斯年好极了，极度包容与偏爱，哪怕他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哪怕这个秘密无人知晓。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不爱亲生子女的父亲，只因为他们不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
霍连城没想到，亲手送他去地狱的竟是他的亲儿子霍斯业，他到死才明白：之所以不爱二儿子，是因为他太像年轻时的自己。遗传太可怕，虽然他死了，但他的自私自利和连同阴狠毒辣被留下了。
就在他欲仙欲死之时，茉莉趴在他耳边娇滴滴地说：“大帅，斯业少帅从西南发来急报，说川军主动议和，但需霍大少亲自去会谈，少帅请求您批准。”
“嗯……嗯……好！”霍连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此时的他已是一个情欲上头的提线木偶，所求不过一室云雨罢了。谁能想到，曾经的一代枭雄，不久以后，就这样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