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是你?你如何到笑岸峰来了?”确实好久不看,他们勉强算得上上老相识了,虽非十分熟稔,终究牵扯不断。他一指前方蒲团上虚弱靠依的三人,质问道:“这是你的杰作?你同笑岸峰有何深仇大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待允隈做答,便瞩目于卢卉身上,眉目焦虑显著,问道:“小师妹?你撑着点,切莫睡下,否则便再无苏醒之日。”
匪夷所思的变故接憧而至,他一时三刻无法消化这许多。眼见卢卉脖颈处不断渗血,于是拐过依旧横在身前的长剑,往左一踏三步,意欲绕道而过,岂料将将一步跨过,剑刃跟着转了过来,允隈仗剑而立,笑道:“我揣摩着你此刻心中定然满腹疑云罢,但你甭管我这番杰作的过程如何,因眼下已即将落幕。”一顿之下,瞥眼往他周身打量,讶然道:“七鳏六寡果然就是一堆饭桶,倾巢而出,竟叫你毫发无损的奔上了峰,”
此言一处,风潇游不禁愣了片刻,结巴道:“你……昨夜那些人,居然都是为你效忠,你知晓我即将回山,遂勾结一披败类于半途暗中设伏,意欲置我于死地?但你失策了,那批人密谋暗算我以失败告终,我还活得生龙活虎,你雇佣的人却一个个都驾鹤西去了。叫你失望,实在过意不去。”
允隈连连摇头:“不不不,你没死倒也很好,正巧我今日大功初始告成,便拿你试一试招。”语毕,他看了眼命中须臾却垂死挣扎的卢卉,脸上笑容霎时一换,记忆中的某些憎恨排山倒海般袭上心头,温和的面容成了咬牙切齿的形容,语出恶毒:“你活得心安理得,一天天享尽艳福,大约还不晓得咱们之间笼统缠了多少牵扯罢,又或者说,你欠我的债究竟有多难赎。”
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面上神情倏忽一转,浮现一抹罕见的柔情:“抛开从前那些恩恩怨怨,单独拿女人出来谈一谈。满柔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先入为主,以至于无视了我,时至今日依然不肯接受我。你无羁派中女人成千成万,红粉佳人数不胜数。我此生唯独钟情一人,她却为何偏偏牵挂于你?咱们生来就是宿敌,命中注定不共戴天,早晚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关于从前的恩怨牵扯,风潇游其实于心有愧,他此番倾诉委屈,他真真无言以对。听到“满柔”二字,心里忍不住想起一道清丽纤细的身影,弱柳扶风,仿佛一卷便要飞走,需要人呵护,更需要挽留。
“你将满柔怎么样了?”听允隈的言外之意,貌似他钟情的对象便是满柔,可她人呢?风潇游自知对不起她,故而格外挂心。
“嗬。”允隈复又冷笑出声,逢场作戏惯了,什么神色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脸上的表情随意切换,像变戏法一样,他反问他:“你有何资格同我打听满柔?花花公子一枚,自有灯红酒绿相作陪。你也只配潇洒于勾栏瓦舍,却不配提及她的名讳?”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纨绔子弟,这些人都是被上苍眷顾的宠儿,与生俱来高人一等,肆意轻践于人,得天独厚的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手握万贯家财,乐呵呵的嘲笑民间疾苦。
他同风潇游,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活在九天云霄,一个生于修罗地狱。走的路不用,人生也不同。
可凭什么,他就能恣意剥夺他的一切?
他一席话实事求是,只堵得风潇游当场语塞,无言可驳。
允隈仍喋喋不休:“女人在你风大掌门眼中,不过是不知轻重的玩物,可有可无罢?也只满柔这般傻乎乎的姑娘,才将你视为什么正人君子、所谓的英雄豪杰。”也只有像他这般痴傻之人,才魂牵梦萦于一个压根儿不将他当回事的女人。
“她究竟在何处?你说是不说?识趣的便亲自将她交到我手里,莫要伤了半根头发,不识趣的话,总有苦头令你尝个过瘾。”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不需要浪费唇舌唠叨多说,直截了当动手便了。风潇游虽知温满柔如今多半是恨透了自己,但也正是因为愧疚于心,才各位希冀能够补偿。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落在眼前这个人手中。然牵挂此女之时,眼风却又不自禁扫向一旁的卢卉,一心掰为二用,分别忧心两个女人。而两女是否无恙都系于眼前这个人,关键之处便是得解决了他。风潇游为人处世一贯先礼后兵,文来不行,便以武定胜负。
此番正中允隈下怀,与风潇游一战在所难免、势趋必行势。抛开温满柔一节不论,单是那许多的旧怨新仇便注定非拔刀相向不可,微微一哂,凛然道:“你这辈子永远莫想得知满柔的下落,无论你挂心与否,在意与否,她都不是你能觊觎之人。”此乃肺腑之言,风潇游府上红袖不胜枚举,恁凭还对他情有独钟之人心怀叵测?
“嗬,本是属于我的物事,你一件件都要来抢,有恃无恐么?”说这话时,恨意滔天而酿。
风潇游卑陬失色,但面对眼前这个人眼下的所作所为,他却能义正言辞,昂然道:“你眼下的举措无异于报复于我,我曾经亏欠于你的那些旧账,从昨晚七鳏六寡现身时便一笔一笔的还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你而问心无愧,奉劝你还是将猖獗收敛起来为妙,别摔狠了爬不起来。最后问你一遍,究竟放不放人?莫要逼我令你难堪!倘若立马到此为止,我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你这般心术不正之人,可莫想活着走出这间石室!”
瞥眼去觑卢卉,幸而意志强悍,要害涌血,却还是支撑着睁开双目,并未昏死过去,但她嘴唇歙张,手捂脖颈,面上神色痛苦,吐了两个字后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只双眼定定朝他望来,款款深情。
风潇游最受不了女人委屈柔弱的神态,怜惜之情乍然狂热,只恨自己罗里吧嗦,未能立即扫除眼前障碍,累得她无人怜惜无人依。
允隈哈哈大笑,声盈满室,将长剑往风潇游面门一指,咬牙戾声到:“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可说我大逆不道,唯独你风潇游……毫无资格对我评头论足。你扪心自问,我能走到今日,岂非拜你所赐!”他并非问,而是深恶痛绝。他此番行径确实忤逆,可满腔憋屈亦是真真切切。
诸般恩怨情仇纷至沓来,他两个自顾自打哑谜明算账,旁人听得一头雾水,却因都在关心卢卉安危并未在意,伊晚见闺女虽一时尚未气绝,但伤在咽喉,只怕性命难保,眼见卢卉气息奄奄、面如死灰,有心靠近救助,苦于身遭重创,穴位受封,四肢半点动弹不得,垂泪急道:“潇游莫同他废话,赶紧瞧瞧卉儿,她快不行了!”
风潇游连忙收敛心神,正预祭出赟凰,眼前蓦地一花,跟着劲风扑面,允隈已先发制人,刷刷刷连进三招,来势迅捷异常。风潇游举剑相迎,双剑相交,他只觉对方兵刃上劲力异常霸道,五脏六腑竟似给搅得移位错置般,胸腔里蓦地一窒,真气翻腾,一股热流窜上喉间,满口腥咸。
他面色骤变,由青转白,身子竟不由自主被震得倒退两丈,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之上,口中鲜血到底未能咽回腹中,哇的一口飙喷而溅。只牛刀小试的三招,他已负伤甚重。
允隈击出的这三剑不过是笑岸峰寻常的入门基础招式,平平无奇,然双剑一触,他竟臂弯发酥,虎口剧痛,兵刃险些拿捏不住。低头一觑,掌心肌肤已然迸裂,鲜血淋漓。他自臻一流之境后,与人交手虽有不敌之时,但却从未逢此狼狈之境,即便对方膂力强悍,手握千斤铜锤,也无法伤他筋骨,眼见允隈手中兵刃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镔铗铁剑,决计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看来此人内功之强,委实匪夷所思。
可彼时,他全身武功明明在雒圜山便毁于一旦,散得涓滴不剩,一个废人,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功精进如斯?都说勤学苦练一日千里,但如此神速,何止一日十万八千里?即便天资卓越,循序渐进,也绝无可能。
允隈得了笑岸九老传功,以九人之力合众并一,内功充沛浑厚已极。若非“上明渊经”中载有融力归渠的专攻之法,只怕血肉之躯承受不住如斯满盈的真气,全身骨骼筋脉皆要寸寸皲裂,当场爆体而亡。眼下九股内息中合之后,如百川归海,雄混如汪洋,浩瀚似寰宇,如何能不惊世骇俗?
适才为求占据先机,他只管竭力使手上剑招快、狠、准,并未施展出三成功力,更想不到竟能一击伤敌,眼下轻而易举便败了对方,确实始料未及。风潇游对此不可思议,允隈也瞠目结舌,还道自己先发制人占了上风,非功力胜出,于是立马乘胜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