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将楚谈此色变,数月前他的确以下犯上、同自家掌门操戈一场,因武功不如而一败涂地。虽说门徒败于掌门之手乃派别常事,然他委实自觉丢脸,颜面无存,提起来便怒从心上起。境君夫人断无虚言,他却万万不可当众自承其事,鼻腔一哼:“你既自称听闻,也该晓得不过是道听途说。武林宵小大有人在,有些鼠辈存心造谣,杜撰流言蜚语,境君夫人竟也信得?忒也荒唐。”
“想来也是,名门正派一向同气连枝,怎会徒生歧义?呵,那便姑且抛开这一层不去理论,只是……”境君夫人笑靥依然,拖了半晌,续道:“只是依小女子拙见,将大护法武学造诣不及贵派掌门,十有八九多半是真了。”
将楚忿然道:“掌门之位,能者居之,唯有独冠门生之人方可受任。鄙派掌门既然身负此职,真才实学自然远胜于我,有何可容置喙?”他顿了片刻,猛的忆起眼下是在除魔卫道而非谈顾一己之私,而今这女人不畏生死,出来东拉西扯,多半在行缓兵之计,以待外出未归的教中高手快马驰援,遂眉目一凛,厉声道:“休得玩弄鬼蜮,即使你眼下苟延一时半刻,也切莫妄想左右大局,识相的自去开启殿门,押解千秋高寒出殿,或可赐你一个痛快!”
他一语中的,正道群豪抖擞精神,各自附和。
境君夫人笑容骤敛,环顾周遭情景,蔑道:“你们要杀我丈夫?那是为了什么?”
“恶寇之首,人人得而诛之。惩奸除恶乃我辈习武之人应尽之任!”群雄异口同声,说得慷慨万分,惊震寰宇。
境君夫人暗自冷笑,故作高深道:“惩奸除恶?只怕不见得……”她一人当关,虽临千万强敌亦面不改色,岿然自若,这份气魄着实难能可贵,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派势,此情此景,尤其显著。
“明人不说暗话,尔等出师有名,高风亮节,我无话可说,但醉翁之意究竟如何,大家心照不宣,也无须多费唇舌。”她语拢寒霜,再不去觑窥旁人,朝将楚一字一句道:“上明渊经双手相赠又有何难?可你也需奉上些许物资,方显实诚。否则一贯索取,总是说不过去,你掂在手中大约也受之有愧。”
众人一听“上明渊经”四字,心头如遭棒舂,武林中登峰造极的武学秘典,天下何人能忍觊觎?自是百般梦寐而求之不得。
她知光明神域乃武林第一大派,掌门人零毅更是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敬仰其德其才,眼下他本人并未在场,便只得退而求其次,与将楚直言不讳、交涉谈判。
将楚自也为之动容,他虽艺高人胆大,但心知兹事体大,不敢于众目睽睽之下显露贪念,只佯装不解:“人有正邪善恶之分,武学秘籍却不限于此,无论何种功夫,只消用之得当,匡扶正义,那便是人人为之赞誉的神功,其出处根源又何足道哉?上明渊经乃尊夫毕生心血,威力无穷,习武之人无不敬仰。鄙人才疏学浅,如何能免俗?自也钦佩万分。但夫人说话含糊其辞,请恕在下愚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一番话同样含糊其辞,却也表面了他的确歆羡这门神功,欲收入囊中,但大家都是一丘之貉,怀揣了同样的心思,谁也不必鄙夷了谁。只消有朝一日神功大成,扶危济困树立了声名,旁人歌功颂德,谁还来追究他获功之源练功之径卑劣与否?同时也是在问她所谓“物资”究竟为何物,要讨何许条件才肯奉上经撰,毕竟强取豪夺未必能成,只得随机应变,走一步算一步。
境君夫人倒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赶紧阐明:“若要渊经,先立公契。立即准备一辆马车,送我夫妇俩平安出谷,此隐退江湖,匿迹武林,有生之年绝不踏入凫灵仙境半步,你们正道中人也不可再与我夫妇为难。倘若办到,经书便是你的了。”事已至此,她也知悉大局无可挽回,不求东山再起,但求苟延残喘保得自己与丈夫一命。
她的这个提议虽有欠妥当,却不失为一个折中公允之法。眼下双方僵持,正道群雄攻不破这一殿之墙,如若严戍宫外以耗粮之法以逸待劳,凫灵仙境一干人等势必饥渴而死,这条策略虽万无一失,可时日一拖再拖,待教中高手回返,难免节外生枝。她与千秋高寒退隐江湖,也相当于就此武林绝迹,于旁人而言,与陨无异,允之未尝不可。
这厢却换将楚两番为难了,适才他侃侃而谈,说在场列位皆属一丘之貉,倘若此刻与境君夫人同处无人之地,提出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必心花怒放,爽爽快快便应承了她,然则如今大众广挺,众目睽睽,他若贸然允诺,千百人窥伺在侧,自当有人眼红,日后是否会于武林中蜚短流长,实难预料,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上明渊经即使入手,他立成公敌,未必能安然无恙走出墨夜檀宫,即使旁人不敢明目张胆与他为难,背后阴谋却在所难免,就算性命得保,然渊经给人夺去,到头来依然空手而归、得不偿失。
大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均等他做出裁决。
正迟疑间,人从中忽然电光火石般掠出三件兵刃,跟着是挥舞利刃的呼呼风响,三道人影紧随兵刃其后,成圈往境君夫人围了上去。
那三件兵刃分别是一支赤金长矛、一把弯柄蛇斧、以及两截连尾长锏,三般兵刃形态各异,出手方位大相径庭,只不约而同其往境君夫人疾攻而去,显非一派之人。
再瞧那使兵刃的三人,却是洛筱谷掌门人横王中、子午流霞岛领袖抱香妃,以及万鬼窟渠魁青眉真人。他三人同时出手,攻招狠辣,齐往境君夫人周身要害抢近,身法迅猛、快捷无匹。只听三人高声大喝:“妖妇魔头,休得妖言惑众!”原来他三人见境君夫人同将楚交易,上明渊经转瞬即落旁人之手,一旦光明神域得去,他们如何分羹?为今之计只需觅个由头将这女人擒住,严刑威逼,不怕她不乖乖奉上经书,虽知如此作为极其风险,可一旦得逞,那就飞黄腾达了。三人事先倒未预谟,但心思目的不谋而合,遂一齐出手。
境君夫人这些年独揽灭神峦大权,多年掌管数万教众,恁的是千秋高寒结发之妻这个身份,旁人敬尊其位,唯命是从,她本身武功却并不如何了得,眼下横王中、抱香妃、青眉道人出其不意,出手毫无征兆,她手中虽握利器,却无法拆解三人递过来的攻招。
将楚叫道:“住手!”身随念出,一袖化三拂,分往突起出招那三人身后击出,去势猛不可当,他身距境君夫人约摸三余来丈,而横王中三人却已欺近其身不逾半丈,要后发制人相救为时已晚,只得围魏救赵,以拂袖之功击那三人要害,逼其撤招自保,境君夫人便可幸免于难。
他手法凌厉,真气淳厚,若对方一意孤行不肯回掌抵挡,非受重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