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强敌已退,光明神域人人振奋,只喜得手舞足蹈。但舞过蹈足之后,又不禁愁眉苦脸。
阿颛后心那三枚银针并未淬毒,万幸无碍,但零虑受东方宰那一掌却伤及脏腑,卧在情郎怀里撑持须臾,还没温存一时半刻,便即不省人事。
零怒服了乲氏双侠夺过来的解药,运功不过数个时辰已然复原。阿颛于岐黄医理之道一窍不通,光明神域擅药者号诊零虑,望候问切,只说大小姐身中东方宰“封冰神掌”,内脏创伤极中,郁淤于腹,非药石所能治愈,唯有武功高强之人将其体内寒气逼出,自可不药而愈。但阿颛一身内功皆是阴寒路子,倘若强行运功,只会寒上加寒、非但不能救治,反而弄巧成拙,更恶伤势,只有先天极具罡风之气、并修行纯阳内功之人方可以阳克阴。
光明神域诸弟子所修内功皆走阳刚一派,运功逼毒倒也并非难事,苦于零虑中毒过甚,功力稍逊之辈便无能为力,纵观全山,也只掌门有此功力。但零怒毒质虽祛,内息真功却还只恢复三成,强行替零虑运功驱寒,数个时辰过去,也只逼出少许,实是无济于事。他恢复内功尚需十天半月,但零虑受伤颇重,能否撑过三日,已大悬难说。
零虑得父亲救助,虽毒未尽去,神志却恢复正常,不再昏厥,叫所有慰问之人都离房而去,只留阿颛相伴。
“我看见那老家伙拿暗器偷袭,可伤着哪里了?是什么暗器?当心有毒……”待零母将房门一眼,零虑再无矜持,弹起来就牵过阿颛之手,忽觉他手臂软垂,柔弱无力,一触之下,他立即蹙眉,关怀一问:“胳膊中毒了么?”捋开袖子一觑,但见阿颛半条肘子隆肿而起,径如双倍般粗,只吓得花容失色。
蓦地想起阿颛除中东方宰暗器希冀之外,仓促中更拿了胳膊替她挨了一掌。
“可痛么……”青葱玉指抚上他手臂,零虑只觉悲不自胜、凄如肝脾。受伤至此,痛苦无庸赘述。
“自然是痛,但也还受得住。”适才众人都去关心零虑之伤,分身乏术,却将他忽略了,竟无一人睬他,连自个儿亦当局者迷,而今零虑提及,方才后知后觉难堪痛楚。他眉目约含隐忧,咕哝道:“骨头断掉了,也不知能否续上。”是否沦为残废倒也无关紧要,只是如此一来,他便深恐要遭心上人嫌恶。其实断骨于习武之人而言乃家常便饭,人家说常在滨边行,哪有不湿鞋?经常刀口舔血,有朝一日总将伤了唇齿。而常在刀光剑影中厮杀之人,受伤在所难免,骨骼受挫而折,轻轻巧巧便能续上,只是阿颛从前过的平平稳稳,别说受伤断骨,更是从未与人过招动手,毫无经验,故而一出山便接连吃亏。
零虑点了他臂弯诸处麻软之穴,使其接骨无痛,跟着提起阿颛臂膀,一拉一撑,高隆凸起的桡骨立即平复原位,她放下胳膊,说道:“且先麻一阵,几个时辰之后再解,痛楚自轻,近日不得胡乱手舞足蹈,以免断骨错位,否则一断再断,那可续不上了。”
阿颛嗯了一声,忽地心念微闪,想起一桩事来,问道:“那日途径一方乡村,有双夫妻大闹别扭,只因丈夫右足跛瘸,他妻子便要另寻新欢……唔,虑儿,倘若我手臂终究不能痊愈……”
话已至此,零虑无需再听也知他所问何事,未待阿颛一询出口,便笑盈盈的打断他道:“你赶紧住口,这种事何需质疑?但凡是个女人,都尽拣佳偶为夫。”顿了顿,见阿颛面色古怪,拿腔拿调道:“故而你切勿粗心,得将胳膊养好了,否则……哼哼,谅你也能预料得到,后果自负。”
阿颛却听得懵懵懂懂,寻思:阿虑闪烁其词,照她的意思推测,莫非肢体健全时便是佳偶,恩恩爱爱,缺胳膊断腿后就不是佳偶、该分道扬镳了?天下哪有这般荒谬之谈?喃喃道:“可若你重伤不愈,我绝计不会弃之如遗,舍你而去。”
他怕越扯越离谱,只小声嘀咕,但他虽说得隐晦,却还是给零虑听见了,挑了挑眉,揶揄他:“人家都说宁信世间有鬼,也绝不可信男人之嘴。”阿颛大感疑惑,一本正经的问道:“这是为何?”零虑笑语嫣然,再接再厉的奚弄:“只因外头的男人善于卖弄唇舌,讲起话来娓娓动听,但实践行动却强差人意。说一套是一套,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实在令人鄙视。”
阿颛大谬不然,正要据理力争辩驳几句,房外蓦地有弟子前来叩门:“颛公子可在?掌门有情!”
房内二人面面相觑,阿颛诧异问道:“不知你阿爹唤我过去所为何事?”零虑也暗中揣度,思索片刻,警告他:“定是要褒奖于你,稍后你见了我爹爹,万万不得无礼!”阿颛站起往门边走去:“这是当然,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回。”零虑大喝:“站住,我的话尚未讲完!”阿颛依言转身,疑惑相望。她面颊忽然潮红,神色忸怩了一阵,赧着脸续道:“你若同我阿爹独处一室,切勿管他叫前辈、掌门、大叔大伯之类,得问岳父大人安好,你听懂没有……!”说着双颊生晕,女儿娇羞显露无遗。
阿颛人虽质朴憨实,绝非愚不可及,自然听懂了她言下之意是亲口承认自己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只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乐了半晌,美滋滋的出了房门。
他随通传弟子步行,来到一殿之前,那弟子往里面鞠了一躬,敬声谏报:“启禀掌门,颛公子已到。”殿内零怒应道:“嗯,你且退下。”待那弟子离开,零怒叫阿颛进殿。他心绪忐忑,长吁口气,一抚胸脯聊以镇定,提步入内。
来时他眉开眼笑神采飞扬,兴奋不能自已,当真与零怒四目相对,却又不禁腼腆。他与零虑能否终成眷属,父母之命不可或缺,倘若对方瞧自己不上,想与心上人双宿双飞那可就难于上青天,只盼零怒赶紧拣些细枝末节的琐事问了,尽快放他走人。他如坐针毡,哪里还能惦记零虑先前那番孜孜交代?
“颛公子不必客气,请就坐罢。”他本来正襟危坐于大殿中央,见阿颛到来,忙起身相迎,极尊待客之道。
当人情绪焦灼紧张、局促不安时,心思格外敏感细腻。阿颛听他说不必客气,然自个儿举手投足之间却极其客气,显是寒暄,倘若真心接纳,大可不必这般见外,心头一沉,只觉大事不妙。也不去理会他的酬酢,问道:“不知掌门唤我前来有何吩咐,就请示下罢。”
零怒斟酌片刻,面上难色尤其显著,到底还是慎言启齿,说到:“我光明神域遭逢大难,本拟就此风流云散、一败涂地。天可怜见,颛公子援手甘霖,扶危济困,助我神域免受大劫,举教千百余弟子皆感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此番话都是肺腑之言,说着面朝阿颛深深一拜。
这可让他受宠若惊了,万没料到零怒传召自己竟是为此而来,一时闹得手足无措,忙俯身将其搀起,学着对方的口吻道:“举手之劳,何足道哉?掌门忒也折煞我了!”他为此连桡骨也折断一截,自非举手之劳,这番谦辞委实言过其实。
感恩戴德之后,零怒也未拿出什么实际好处相赠相馈,面上难色依旧,说到:“公子雨露再造之恩,鄙人无以为报,他日但凡公子言有所命,即使赴汤蹈火也不容辞。”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觉口头承诺已然做足。语锋一转,问道:“今日我见公子与小女颇为投缘,却不知这丫头如何与公子相识?”
他说这话正中阿颛下怀,于是七嘴八舌言简意赅的将零虑与他那番经历笼统阐明,只是桃花树下一夜旖旎这一节羞于启齿,遂隐瞒不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