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举手来相招（2 / 2）

望楼上的瞭望手中庆今晚吃得多了些，他原是楼船上的“夜不寐”，负责在夜晚观察敌情，视力、听力都是一绝。现下他正在靠在栏杆上犯困，觉得这是十几年来最舒服的一次值夜。迷迷糊糊间，中庆似是听到有女声在浅唱低吟，曲调婉转悠扬，犹如仙乐，便忍不住开始轻轻跟着哼唱“……硕鼠入地兮毁我禾，田无禾兮年无收；硕鼠进仓兮食我粮，仓无粮兮无所食；硕鼠进屋兮噬我儿，我无儿兮根断绝；硕鼠无尽兮啮我身，身无血肉兮魂不散；魂不散兮恨难尽……”

中庆抬起头，看到天上的星辰在缓缓旋转、变动方位，换好了位置的星辰开始下落，星光点点落入他身体里。他伸手去拍打，但没觉得有多不舒服，反而觉得体内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欲望。待到星光落尽，中庆发现自己周边已是一片黑暗，他转头四顾，再回过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穿青罗衣的俊俏娘子。小娘子口中唱着婉转动听的曲调，一面冲他勾手，一面开始褪去衣服。中庆只觉得口干舌燥，欲火上涌，忍不住扑了上去，可那个姑娘却是一下没入了他的体内。

现实中，中庆的歌声越来越低，嘴巴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中竟慢慢渗出血来。他倏得睁大眼睛，眼中尽是血色，没有了瞳仁，嘴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在望楼上打瞌睡的另一个望手中升被这阵响动惊醒，看着眼前奇怪的动静一脸狐疑，以为是中庆噎着了，关切得伸手过去拍他的肩膀：“中庆，你怎么了？”中庆回头盯着中升，四目相对。一刻钟后，二人趴在望楼的栏杆上“嗬嗬嗬”得起伏着。

与此同时，高阳治的梦中，施林和小欧在游乐园里甜蜜相拥，正准备跳下蹦极台。施林看了看高度，回头吻上小欧，嘴唇温润，鼻息轻柔。高阳治突然一个机灵，意识到不对劲，在梦里偶尔会有类似触感的感觉，但是绝对不至于这么真实。他一把推开梦中的小欧，小欧转了好几圈，最后背朝他定住。四面八方的景色瞬间褪色，变成一种诡异的灰色。天上飘下黄色的灰烬，像柳絮一样摇曳不定，最终都飘向了小欧身上，小欧的身体开始不住抖动。高阳治想要醒来，或者变出个武器反抗，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操控这个清明梦了。这才醒悟自己的梦境被入侵了，不由心中开始害怕。

玉山营，吴文起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因为他的银剑正在烁烁放光，还发出阵阵剑鸣。他赶忙拔出银剑四下探了一番，确认方位后便纵马出了辕门。等到他赶到碧霄园侧门时，门内只剩下了十余名护卫了，正围在卒长甲卜石身边瑟瑟发抖，一齐看向门口方向，门口处被一片灰黄色笼罩。灰黄色中，近处的护卫正在七窍流血，痛苦挣扎，身下污秽满地，而远处的护卫们早已不再动弹。吴文起紧咬牙关，痛心不已。这些都是百战精兵，放到战场上少说也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如今却如此窝囊地死去。

甲卜石惶恐不已，见到吴文起出现如同看到救星，慌忙问道：“吴将军，这是什么啊？”吴文起抽出银光闪耀的银质窄剑，道：“黄鬼！”狠狠吐出二字后，便开始口诵咒语：“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脚踏五岳山形，左手中掐起金光宝诀，右手剑光大盛，隐隐有逼退门口的灰黄之势。

灰黄之色也不轻易退让，在内门处与剑光对峙。待到吴文起踏完五岳步罡，借来五岳之势，大喝一声：“魑魅魍魉，伏尸刑杀！”便举着犹如火炬般发光的窄剑，跳入灰黄之中，势如同五岳齐落，轰然顿地。“啪”一声清脆的天破声后，吴文起打开内门而出，表情凝重：“甲卜石，你速去调一卒弓弩手来，其余人看看有无可以救治的护卫。”自己头也不回得上了望楼。

高阳治梦中，小欧抖动得越来越快，黄灰落完，小欧止住抖动，突然脑袋旋转过来，脸上表情似在沉醉，又如痛苦，嘴巴大张，露出里面层层圈圈的牙齿，好不渗人。小欧的下肢又慢慢转过18度后，突然开始发力朝高阳治奔来。高阳治心知无力反抗，四肢瘫软，心如死灰。却不想一道闪耀银光闪过，划破梦境，刺得他不由闭上眼睛。

再睁眼已在现实中，高阳治正欲缓口气，只见月华正倒吊在跋步床顶部，身体对着下面的自己，四肢扭曲向后，手掌脚掌吸在床顶木板上。她的头发下垂，快碰到高阳治的脸上，顺着头发看上去，正好露出一张恐怖扭曲的脸。月华年纪最小，稚气未脱，脸蛋还带着婴儿肥，长得很是可爱。现下却是睁大了双眼，眼角都撑裂了，流出血来，眼中全是黑色，舌头伸出嘴巴，从喉咙底部发出“吼吼”的声音，见到高阳治醒来，便一扑而下。

月华扑到高阳治身上，重重压住他的身体，发出“呀呀呀”的诡笑，露出森然白牙，准备一口咬开身下之人的喉咙。高阳治真是刚出虎穴，又遇恶狼，心中也颇为无奈，只觉得今天要交代了，便闭上眼睛定定等死。突然觉得身上的月华软了下来，气息微弱。

吴文起登上望楼，看到百步外站着一个巨大的阴影，便弯弓搭箭射去一支火箭。火箭没有射向矗立的阴影，而是点燃了路旁的摊位，火光熊熊照亮了阴影，显露出一只百手百足百眼的黄鬼，吴文起倒吸一口凉气。这只黄鬼在傩教中被称为“仙人敌”，是镇教大鬼王之一，肉身堪比武道宗师，元神术仅逊于登桥仙人。

鬼王百目被火光一刺激，立马凶性大发，百足齐齐发力，肉山般的身躯射向吴文起。吴文起借来的五岳之势，在破刚才的灰黄色鬼境时已用尽。现在跑也来不及，施法也来不及，只得横过窄剑，准备以伏魔剑法相迎。当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得过“仙人敌”，只希望能拖上一时半会，待大军到来，才有希望可以一战。谁知鬼王腾飞在半空中的身躯，似是被一股巨力捏住，定住几个呼吸之后，被挤压到爆开来，血肉撒了一地。

吴文起心念一动，能如此轻易捏死这个被称为“仙人敌”的大鬼王，只有登桥仙人。便回首望向碧霄园内，果然侧屋方向隐隐有光，登桥仙人亲临！

屋内，高阳治将月华移到一边，正欲叫人进来救治，忽见床边站着一人。屋内没有点烛火，高阳治却能清晰得看清此人，青色的长袍及地，身背长剑，长髯飘飘，与衣摆一起无风自动。中年人面目慈善，眉目含笑，嘴巴不动，却有声音传到高阳治耳中：“怎么？你到处声称我托梦于你，要收你为徒。如今见了我却不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