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豆子碰见银锞子(1 / 2)
自从儿子黄毅平离开家以后,黄金声两口子就没有再睡好觉。夫妻两人一个斜倚着床头的柜子一口接一口使劲抽烟,一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谁也不吭声,谁也不搭理谁。
眼看着日上三竿,黄金声沉重地叹了口气,一把将手里的烟屁股转而捏在指间,咬着牙狠狠地揉捏得稀碎,嘴里没好气地骂道:
“特么的这破小子,在家倒也冇觉得咋着。他这前脚刚走,这、这……哎,还怪不习惯哩!”
毅平娘将身上的薄被子猛地一掀,蓦地裸露出上半身,忽又意识到不妥,遂惊慌失措地又一把拽过被子盖在身上,眼睛里露出几分惊慌、胆怯和羞涩,于是嗔怪且又自嘲地说:
“还不都是你,说什么‘那就去吧!这人哪,终究还是要走出去。还是走出去好哇……’你要不这样说,咱平儿能出去吗?你看看你,把老婆气得都快疯了。”
“哎呀,我说,你呀……”
黄金声忍受着妻子的埋怨,欲言又止,气得扔下半截话儿,一跺脚拉过一件褂子披在肩上,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黄金声走出家门,忽然又停住脚步,拍着脑门寻思了片刻,随后便迈开大步径直向田野里走去。
田野里的庄稼眼看着就要成熟了,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黄金声心里的气儿很快就消失殆尽,满脑子想的都是沉甸甸的收获,发自心底的喜悦全都刻在他那张饱经沧桑的焦糖色脸庞上。
他踱步来到家里的自留地,站在地头抬眼向远处望去,青葱葱绿油油的一大片喜人景象扑面而来,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自留地里种的芝麻都快赶上一人高了,芝麻花早已谢了,换成了硕大的芝麻梭子,一层接着一层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就像成群结队的青绿色蚂蚁在树上往上爬,其场面之宏大气势之壮观,令人禁不住啧啧称叹。
黄金声的脸上笑成了一幅景色优美的山水画,就连他弯下的腰身也像一拱横跨溪流的小小拱桥。
他抓握着一株芝麻轻轻摇曳着,就像站在一叶扁舟上摇动着木浆,他要驾着扁舟徜徉在这正茁壮生长着希望的田野上……
他突然想品尝一下收获的滋味,于是就伸手从芝麻棵的最下端掰下一只芝麻梭子。他仔细观察着梭子的颜色、大小、品相和成色,又凑近鼻子专心地嗅着,脸上随即漾出满意的神色。
他将芝麻梭子掰开,白亮光滑、饱满润泽的芝麻粒分成两行整齐地排列着,被中间的一道隔断分开,就像一只只胖乎乎的蚕宝宝一样,可爱得惹人怜惜不已。
黄金声两只手一起拿捏着打开的梭子,右手拇指的指甲盖儿抠住半拉梭子边沿儿,边沿儿半掩着里面的芝麻粒。他张开嘴对着梭子,指甲盖儿只轻轻丢开,半掩着的芝麻粒便踊跃而出,个个争先恐后地跃入口中。
黄金声津津有味地“咯吱咯吱”咀嚼着,获得感十足,满意度爆棚,满口流油,香气四溢。
芝麻油特有独具的诱人香气随风飘散出去,香熏了鼻息,迷醉了心儿,乐坏了农夫,羞涩了村姑,就连远处池塘里自由游弋的鸭子,竟然也“呱呱呱”地惊叫着飞掠起一串串水花来……
“金声叔,今年芝麻不错嘛!”王成良出来随便走走,正好碰上黄金声,老远就和他打着招呼。
黄金声正自得其乐、有滋有味地陶醉其中,听到有人搭话,抬头一看是王成良,忙将口中的芝麻碎吞咽下去,顺势接过来话茬说:
“可不是吗?秀才呀,不光是我这芝麻不错,你那块豆子长势也不赖嘛!刚才我也看了,你瞧那粗壮的豆秸秆上挂着小刀似的豆荚儿,里面那可都是黄澄澄的金豆子哈,哈哈哈……”
说起王成良被人称为“秀才”这事儿,就不得不说一说他的爷爷王满袋。
王满袋是老一辈的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说起话来很有水平,只是总拿腔撇调的让人觉得有些故弄玄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