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宰猪日过后,就没有什么大事了,不过村里做事的人家很多,父亲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去村里帮忙,除了周维的葬礼,还有六家举办婚礼,忙完这些后,离过年只有两天,母亲在计划着在哪天置办年货。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前几年都是那一天去买东西,要不今年也是大年三十去。”他建议道。
“街上后天东西比较齐全,但是太拥挤,下午人比较少。”母亲决定后天下午去赶街。
今年的大年三十阳光明媚,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好天气,街上人山人海,被着背篓的他在水泄不通的人群被中挤来挤去,差点与母亲走失,货物满盈的摊位堵塞着街道,街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拥挤。母亲买了一些鱼、大虾、牛肉、茨菇、魔芋等吃的东西,还有几封炮仗,东西买齐以后,街上的人又如潮水般退去,赶着回家过年去。
“我们也走吧!等一下没有回去的车了!”母亲急忙走向前面的面包车。
下午三点,他们回到了家,父亲正在宰鸡。
“把鱼拿过来,我刚好宰完鸡!”他将鱼提了过去,父亲拿起菜刀头对着鱼头击打了几下,原本就气息微弱的鱼昏了过去,父亲将鱼鳞刮下,很快就将鱼处理好。下午四点多,响起了很多炮仗声,有些来自村里,有些来自邻村,有些来自远方,今天万里无云,可以看到很多炮仗响后留下的烟气,每年都是这样,才三四点钟就有人吃饭,因为在吃饭前会放炮仗。六点多的时候,炮仗声连续不断,他家也准备着晚饭,父亲将一封长长的炮仗拿到敞院边上,用嘴里的烟点燃了引线,砰砰砰的炮仗声持续了七八秒。声音停止后,他们一家人走到丰富的菜桌旁,鸡肉、鸭肉、鱼肉等琳琅满目的菜碗让他喜出望外,今年的年饭明显比往年的丰盛,村里这几年的经济也越来越好。
他已经吃了两碗饭,桌上的菜还有很多,大年三十的菜饭一般准备得比较多,他实在吃不下去,放下还有剩饭的碗,跑到敞院边上的水龙头喝了很多水,此时天空昏暗,太阳已经下山,炮仗的声音还在不断响着,要间断的响到十二点以后,因为人们守岁基本要守到十二点以后。天空中出现了很多星星,却不见月亮的踪迹,门口桃树上有几只小鸟,已经露出新芽的桃树充满生机,这是他首次在喧闹声着驻足观看,他停留了十多分钟,河对面的山上有亮光,看样子应该是放牛的人,因为经常可以看到放牛的人在那边转悠,甚至还能听到牛叫的声音。约三分钟后,亮光不见了,那边只留下了黑暗,虽然看不到,不过他相信在黑暗之中一定有某些具有明晰性的东西,一种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我们以为的黑暗也许在别人看来是光明,或者换一个角度看就是光明,而光明本身也是如此,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迷惑我们双眼,使双眼对它定性的光无法触及光背后的本质,在我们看来容易分辨的光也许也最容易遮蔽双眼。
“你在外面干啥?”听到母亲的声音后,他走回家里。
“我们来赌一下今晚上谁先睡觉!”手里拿着糖的木子说道。
“赌就赌!”他豪不畏赌。
电视里面播放着联欢晚会,父亲看得津津乐道,母亲也在一旁观看,他和木子则对电视没有兴趣,木子鼓捣着发卡,他则在摆弄着玩具枪。时间匆匆,他昏昏欲睡,此时才十一点多,木子也不时靠在沙发上,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不一会儿果然睡着了,母亲将睡着的木子抱到床上,父亲也让他快去睡觉,于是他哈欠连连的走向楼上。
大年初一也是好天气,和昨天差不多,只是没有昨天那么热,村头人头攒动,很多打工回来的青年在交谈着,很多老人走在村路上,还可以看到很多提着新年礼物的人,应该是来拜年、走亲戚,他们一家人今天也去爷爷家,省城回来的叔叔也在那里。爷爷家在他家东面约两百米,这里有很多老房子,爷爷家的木房也已经有很长年头,据说是他爷爷的爷爷修建的,已经一百多年。由于年代久远,木房有点歪斜,斜倚的大门发出咔咔声,开门的是他奶奶,有点微胖的奶奶看到他们后喜笑颜开,不断的嘘寒问暖。屋里光线有点暗,老式的黄灯晃来晃去,爷爷坐在灯光下一言不发,有人说爷爷有点老年痴呆。今年六十多岁的爷爷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木匠,曾经做过很多木具,无论是桌子、凳子、门,还是橱柜、木桶、木箱,均有一手好活,不过由于年纪太大,近些年已经很少做这些东西。
爷爷十分消瘦,有点驼背,常常一个人到大水井边转悠,晚上睡得极早,有时候吃完晚饭就去睡觉,早上也起得很早,不管夏天还是冬天,天还没有亮就起床。爷爷身体很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病,一年四季都喜欢穿着一件靛青色的老式布外套,这种衣服已经十分少见,村里的其他老人也十分喜欢,街上卖这种衣服的店也越来越少,据说这是一种苦难之衣,宽大的袖领专为干活而设计,千篇一律的款式和土壤的颜色一样朴实,在几十年以前,爷爷他们那辈人干活的时候一般都穿这种衣服,而现如今经济条件已经大为改观,村里很多老人衣服将这种衣服视为珍贵的东西,那些花里花俏的衣服在他们看来很虚,村里穿这种衣服的老人常常聚在一起回忆以前的岁月。
看到他们一家人进来后,爷爷面无表情,好像对他们视若无睹,很多时候他都怀疑爷爷真的有点老年痴呆。不止爷爷,村里很多和爷爷年龄差不多的老人都这样,据说他们曾经都有比较相似的经历。爷爷年轻时期风云激荡,时代变迁频繁,不亚于二十一世纪初期,在那样人性沉浮,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岁月,为时代而活的他们毫无自我的概念,被煽动为虚无缥缈的理想而献身,被迫不求回报的繁重农活让他们失去反抗的意识,也没有人试图反抗,反抗的道路也十分狭窄,对他们大多数人而言即使能走上这条路,最终也将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当然还有比反抗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填饱肚子,他们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这个目标,可惜直到生命的逝世也没有实现。
爷爷虽然沉默寡言,通过父亲和村里其他人,他还是大概知道了爷爷之前的经历。爷爷是村里为数不多还知道他们这个家族变迁史的人,据说他们这个姓氏发源于北方一个叫光州的地方,他们家族所在的楠里这个姓很少,几百年前从扬子江沿岸的一个小城迁于本省,此后多次在省内迁徙,后于一百多年前定居于楠里村。爷爷二十多岁的时候结婚,靠着手艺养活一家人,不过后来被迫放弃木艺,转而从事繁重的农业生产,吃不饱饭,从那时起,爷爷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十几年前,经济迎来飞速发展,爷爷终于不用为粮食发愁,也不用去地里干活,于是又重拾旧业,经常亲自去山上砍树用来制作各种用具,爷爷,以及他二叔现在坐着的凳子就是爷爷亲手做的,已经十多年还十分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