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性本善(1 / 2)
在京城大明门外棋盘街的东边,三四年前开了家南方点心铺,叫做“江南斋”,自从开张以来一直生意兴隆。据说开店的是个富商的寡妇,从苏州来的,三十多岁,风韵犹存。这家店做出来的点心说不出的细巧精致,以招牌名点香酥卷和玫瑰莲蓉糕最为出名,入口喷香,回味悠长,这两年京城中无论百姓或是官家,提到“江南斋”,无人不咂舌称道。难得女主人又很会做生意,点心的花样时常变化,还不断按着季节推出时令点心。这不,九月末了,店里做起了脆皮鹿肉酥,还没走到店门口已是香味扑鼻,许多人便被牵着鼻子走了进来,即便多花几个钱,享享口福还真是值得。
由于生意很好,厨房里头往往来不及做,为方便客人等候,店堂里设着几副桌椅。丘胤明进来时,店里已坐满了。
这时将近上灯时分,小店快要关门了,大家都在等最后一炉鹿肉酥。丘胤明刚和樊瑛等一群武官出城打猎归来,这天收获不小,居然猎到两只红狐狸。他虽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但一身暗青云罗长袍,革带马靴的打扮还是引起店里所有人的注目。他觉得有些尴尬,平常都是下人们来做的事,可巧今天正好路过,鹿肉酥的香气引得肚中饥饿,于是没多想便下马走了进来,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自己身上,只好略略低下头,正在此时,耳边响起人声:“承显。”
丘胤明一怔,顺着人声看去,座间一人宽袍幅巾,长须及胸,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那不是祁慕田么!他着实愣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上前作揖道:“祁先生,好久不见!”
祁慕田早已看出他的尴尬,笑道:“没想到你我一别三年,居然我一到京城就见到你了,真是有缘呐。”这时旁边的人识趣地让出个座位。祁慕田看在眼里,笑道:“你近两年可是出人头地啊?”丘胤明被他既亲切又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拘谨,低头道:“不敢当,先生是何时到的京城?”
“才到没几天,有一批塞外的皮货珠宝到京城来出手,这两天正忙着和买家会面,顺便也拜访下朋友,在京城四处转转。方才路过这家店,就被这香气引了进来,没想竟见着你了。哈哈哈。”祁慕田似禁不住欣喜,开怀而笑。
“先生在处落脚?方便的话我改日来登门拜访。”
“哦,我借住在老朋友城外的一处庄园,恐怕不太方便,还是我来你府上拜访吧。”
“那,也好。”丘胤明心想,这祁慕田不知又在弄什么玄虚,此人一定大有来头,恐怕自己的事儿他早已一清二楚了。
两人闲扯一番,点心终于出炉了,最后一批客人手捧火热的油纸包从店里陆续出来,丘胤明牵上马儿,见祁慕田走到一架乌木马车前,驾车的自然还是小五,他心下暗自嘀咕,方才真是大意,居然连小五也没认出来。
小五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朝丘胤明笑了笑。祁慕田见身边无人,轻声道:“如今,我该改称你丘大人了。”
丘胤明一惊,果然,此人无所不晓,便也不再遮掩:“唉,三年前别过先生后,我结识了南京东方世家的大公子,陪他上京赶考,又被那家祖孙三人好言怂恿,便以一卷假举人的行文一同参加了会试,结果考上了探花,后来外放河南做了两年知府,不久前才回到京城,授了都察院佥都御史,前后际遇,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先生有空定要来我家坐坐,我细说给你听。”
祁慕田抚须微笑道:“当初我就觉得你不是泛泛之辈,如今果然应验。你太谦虚了。”
丘胤明道:“先生不要再折杀我了。这么晚了去往何处?没事的话不妨到我家用饭如何?”
祁慕田指了指车中道:“实在不巧,今天陪着小辈出来游玩。一会儿还要去赴几位老友的聚会,不去恐怕众人都不高兴,我还是改日再来府上拜访。不过今日机缘巧合,太难得了,同行一段不妨。”说完,轻轻扣了几下车门框,极为和气地道:“小雨啊,鹿肉酥买来了,趁热吃吧。”
“多谢伯伯。”车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沉稳动听,但却带着一种少见的口音。丘胤明不禁向车里看去,只见从车帘缝中伸出一只骨骼匀称的手来,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式样别致,镶有猫眼大小三颗鲜红宝石的黄金手镯。碧纱将车窗蒙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车中人的样子。
祁慕田见他好奇,便道:“那是我一位老友的千金,头一回来中原,带她出来看看。”
“哦。”看不见车中人的尊容,丘胤明莫名所以的竟有些失望,一面心中也纳闷,祁慕田虽刻意隐瞒,但度其言行,必是江湖上的神秘大人物,恐怕这车里的人亦不单是老友的千金那么简单。
正寻思间,车中女子忽然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伯伯的故人之子吧,幸会。”
丘胤明没想到她会发话,连忙向车中欠身道:“幸会。”说完自觉有些好笑,连面都不曾见,说什么幸会。翻身上马,和马车并行缓缓向前而去。
祁慕田就坐在小五边上和他一路闲聊。这时店铺陆续关门,收工回家的人多,车马都走不快,从棋盘街一路走来花了不少时间。在路口道别时,祁慕田忽道:“记得你说,老师是上官道长。方才在城隍庙看见一个年轻道长摆摊替人算命,招牌上写着‘南海全真道’。初一看还真觉得稀奇,这琼崖蛮荒之地,居然也有修道之人,后来便想起了上官道长。觉得新奇我去算了一卦,哎呀,年纪轻轻,道行不浅。我问他姓名,居然也姓上官……”
未待祁慕田说完,丘胤明眼中放彩,满面喜色道:“真的?他居然来了。他,他是我师兄啊!”
“哦!”祁慕田一听,笑道:“那太好了,你快去,去晚了他要收摊了。”随即对丘胤明拱手道:“那今天就先别过,改日再聚。”丘胤明亦作礼相送。马车慢慢驶去,车窗从他眼前晃过时,对街的灯光透过碧纱窗照过来,一瞬间,他隐约觉得车中之人在看他。
目送马车转过街角,他立刻调转马头,直奔城隍庙。
晚上,城隍庙依旧热闹,玩杂耍的,卖小吃的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填得满满当当。城隍庙是平民百姓消遣的地方,像他这样锦衣名马的不多见,频频有路人侧目。当然普通百姓不认得官员,只当是哪家的贵公子偶尔来此消遣。
丘胤明也顾不得那么多,伸长脖子寻找“南海全真道”的招牌。牵着马转了几条街,避开了数个小偷,打发了许多上前招揽生意的小贩,才看见一个卖胭脂花粉的小摊儿边,穿着灰布道袍的年轻道士正在收拾板凳小桌。墙边支着一根长竹竿,竹竿上的白布招牌已经卷起来了。丘胤明顿时止不住欣喜,快步上前大声喊道:“无为!”
道士一惊,手中的小板凳掉在了地上,回头寻声望去,看见一匹黑得发亮的骏马向自己走来,再一看,牵马的人竟然是一别三载的丘胤明。
“胤明?”无为一时语塞,无数闲人已开始围观。丘胤明快步走到无为跟前,拉住他,幸喜道:“果然是你!”无为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这才转惊讶为兴奋:“你真的在京城!”
丘胤明在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之下早就不自在了,连忙道:“我们回家再说。”说罢帮无为收起小木桌和长竹竿:“快跟我来,我慢慢跟你说。”
无为被他拉着,两人快步走出了城隍庙地界。大街小巷中灯火闪烁,无为此时已缓过了神,开心地道:“胤明,知道么,我从崖州出来的时候,师父卜了一卦,说你在京城,于是我就朝这边来了。师父果然厉害,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
丘胤明见他一副落魄风尘的模样,问道:“这一路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无为有些不好意思:“唉,还不是因为我头一次出远门。师父说得没错,我是该多历练历练。”
“师父可好?”
“还是老样子。其实我很挂念他,我们都出来了,就没人照顾他了。”
丘胤明心中一热,从马鞍袋中拿出油纸包着的鹿肉酥递给他:“你一定饿了,趁热先吃吧。”无为接过,打开纸包,原本就空着的肚子经不起香味的诱惑,二话没说便吃了起来,连连称赞。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无为见丘胤明带着他向大明门里面翰林院的方向走去。
“你一定想不到,”丘胤明微微笑道,“我现在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
无为张大嘴巴看着他:“师父说你大概做官了,原来还是……”
丘胤明摇头笑道:“阴差阳错。先回家吃饭,我们今天晚上可要好好聊聊。”
虽然丘胤明在短短三年内官升数级,宅院还是翰林院附近的老房子。虽然许多人建议他另买更宽敞雅致的宅院,但是毕竟家里人少,而且有好友做邻居,他自然不愿另置新宅。这样一来,倒是在朝廷里有了个勤俭的好名声。自从这条街上住了个官运亨通的探花老爷,沿街宅院很快地价飞升,许多有钱人纷纷到此买房子,原本十分清静的一条巷子变得渐渐热闹起来。傍晚饭后,许多小孩子在街中玩耍。
御史府门前的家丁见大人带回一个衣服上打着补丁的穷道士,一脸疑惑,却也不敢问什么,低头帮丘胤明把马牵到后院,但免不了回头朝那道士多看几眼。柴管家已等候多时,听见门响,从后堂急急出来,远远看见大人和一个穷道士有说有笑的从门外进来,脸上笑容一僵。丘胤明指着柴班对无为道:“这是柴管家。”
无为友好地朝柴班笑了笑。柴管家有些尴尬地回了礼,问道:“请问大人,这位是?”
丘胤明早有准备,极为自然地道:“这是我家乡的同窗,上官公子。”无为听得侧目,不待他有机会将“公子”二字纠正为“道士”,丘胤明立刻接着道:“你别见怪,上官公子奉父亲之命,为去世的母亲祈福,入三清门下做了三年道士,是个大孝子。这回跋涉千里来京城游学,你们不得怠慢。快去城里最好的裁缝铺为上官公子做几套便服,要快。你亲自去,多给些银子。”
柴管家愣了愣,一拍脑袋道:“是,是,是。我马上去。”立即吩咐厨下做了好菜不提。无为想说什么,却没机会,又被丘胤明瞪了一眼,于是只好憋着。丘胤明将他引到书房,小心地关上门窗,松了一口气。无为此时颇有几分生气,双目圆睁,对丘胤明大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丘胤明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无为,方才实在对不住你了。可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住在这里,天知道别人会说什么。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这……这成何体统!”无为一时无从反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转过头不说话。
“无为,我知道这是在为难你,可是,”丘胤明好言解释,“方才一路上我就在想怎么办,眼下也只能这样。你这一路走来,恐怕已经很清楚,世人的眼光是不能不在乎的。”
无为不语,两人僵持许久,终于无为开口道:“胤明,是我太冲动了,我该为你想想。只是,我是个出家人,穿上俗人的衣服,总是……不好吧。”
丘胤明道:“这也是暂时委屈你,以后若去了别处,再穿回道袍就行了,修道也不在乎这些表象,不是么。”
无为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拖泥带水地点了点头:“在你家,权且听你的罢。”
丘胤明道:“那你先拿我的衣服换上。”说完起身出门而去,不一会儿带了一套家常衣服来,递与无为道:“我在饭厅里等你。”便带上门径自出去了。
无为长叹一声,丘胤明的脾气他最清楚,只好脱下穿了好多年的道袍,穿上读书人的长衫,摘下头上的道冠,戴上软巾。书房里没有镜子,无为将衣服整了又整,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而出。
“上官公子,请随我来。”
无为见佣人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神色,稍稍放心,“噢”了一声,跟在佣人身后来到饭厅。桌上放着四盘热炒,一只风鹅,一只烧鸡,还有一壶酒。丘胤明见装扮一新的无为神色僵硬地走进来,示意佣人退下,微笑道:“挺合身的。来,坐下。”一面给无为斟了杯酒。
无为怔怔道:“三年不见,你好像变了。”
两人一面吃饭,丘胤明一面将自己如何遇到东方兄妹,上京赶考,进士及第,治河等等向无为叙述,一顿饭竟吃了个把时辰。酒足饭饱之后,无为讲起了从琼崖一路上京的遭遇。
话说当年早些时候,无为依依不舍地拜别师父,带着不少当地的草药珊瑚到崖州城换成银钱,搭船先到了海口都,又换船到了广州府。
那天上岸时天已黑了,无为腹中饥饿,见不远处有一家干净饭馆就走了进去。小二上来点菜时,他才发现,当地人说的话他一丁点儿也听不懂!比划了半天,无为也不知自己点了些什么菜,只觉得店小二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周围的食客也纷纷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菜上来他知道自己上当了,原来小二仗着他听不懂当地方言,尽拣些最贵的菜,鲍鱼,海参,瑶柱,上了五六个。无为一时傻了眼,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下去,临走付帐时,小二扯着公鸭嗓子硬是拿走了他最大的一块碎银方才罢休。在众人的白眼讪笑中无为心知此处不可久留,一气之下连夜施展轻功向北走了近百里路,在一个叫做民乐的小镇外看见一处道观。
那时天色尚早,无为敲了敲道观的门,许久,方有个十几岁的小道士来开门,虽然语言有些不通,毕竟是同门,小道士将他请进观中,安排了一间干静的厢房。
从小道士的比划中得知,那道观中原本就只有一个老道和两名小徒,几天前老道去世了,留下两个小道士守着几亩薄田度日。无为赶路劳累,吃过小道士给的米饼稀粥后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下午,收拾好行李准备明日再上路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无为走到观门口一看,一众老老少少聚在门口和两个小道士说着什么,无为也听不懂。可看上去好似有大事。
一名穿得比较考究,乡绅模样的人正满面愁容地向两名小道士央求着,小道士一脸尴尬。这时,旁边一位德高老者模样的指着无为问小道士,小道士说了句什么,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无为身上,把无为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办,只好问道:“你,你们……”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那老者走出来,用勉强听得懂的话问道:“远方来的道长?”无为点点头。老者又道:“你,可会捉妖?”无为以为老者问他是否会做药,以为有人生病了,于是点头,刚想问问是什么病,只见一帮人个个面露喜色,那乡绅模样的急忙上前作揖,说了一通不知什么话,无为不知所云。老者见了,忙上前解释,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无为方才明白,原来不是看病,是捉妖。看着一帮人急切的神情和两个小道士无奈的样子,无为总算弄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道去世了,小道士不会捉妖。无为心软,既然已莫名其妙的答应了人家,就算做件好事吧,虽然没捉过妖,不过画符舞剑总是会的,于是向小道士借了把木剑,一个铜铃,捎上些黄纸,跟着众人来到乡绅家里。
原来是有人生病了。病人是乡绅的儿子,无为一把脉,分明是肠胃之疾,用药调理便无大碍,看来这儿的人信鬼神更胜过郎中。于是先给开了一副药方,而后在天井里设下桌案,上香作法。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无为舞了一套剑法,随后摇铃念咒,最后画了许多符贴在房梁门框上。
众人似乎非常满意,将无为请到上座,奉上茶酒,招待吃饭不提,事后还给了许多布施。这样折腾到半夜才回到道观里。刚要休息,两个小道士却一本正经地走了进来,对着无为一拜到地。无为上前想扶两人起来,可两人怎么也不肯,说了半天,无为方才大致明白,原来小道士想拜他为师,让他留下来掌管这个小道观。这样闹下去也实在不是个办法,他只好点头,待小道士离去后,略作休息,天亮前从后墙溜了出去,昨夜得来的布施一分也没拿,全留给两个可怜的小道士了。
说到这儿,无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接下来的路可真是不好走,说了你别笑话,我自己做下的有些事,现在想想实在是羞于启齿。”
丘胤明嘴角微扬,又给无为斟上满满一杯酒,戏谑道:“什么事难道连我也不能告诉?难不成你也会杀人越货?”
“哪有。”无为连忙辩解道,“我只不过是偷了一回。”刚说到这儿,无为发现被丘胤明骗了,霎时间脸红到了耳根,闷头喝了一口酒。
丘胤明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无为,什么人若被你偷了,一定本来就不是好人。”
无为道:“我……那天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捡了个县衙门。”
原来在广东经历了这些恼人的事儿后,无为打算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只在经过城镇时买些干粮,然后便日夜兼程地向北去。可离开崖州时带的银两到了江西就用得差不多了,虽然他竭尽全力省吃俭用,终于有一天身上只剩下三文钱了。
那天天色已晚,正好到了一处县城,无为用最后的钱买了三个馒头,无所适从,在城里逛了大半天也没看见一处可以栖身的破庙之类。这时天公偏偏也跟他过不去,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无处躲雨,最后他只得在县衙门口的屋檐下坐着。就那样坐了不知多久,心情越来越低落,
小时候师父从没有刻意教过他如何在外头谋生,无为也根本没有认真思量过怎样养活自己,向来悠然自在,心无旁羁。可如今才深切地体会到,学问再好,武艺再高,到头来寻常的衣食住行最重要。走投无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个不好的念头渐渐生了出来。
他看了看身后衙门的高墙,心想,拿这些做官的钱不算偷吧,大不了进这衙门偷一点。可刚想到“偷”字,心里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这种下三滥的事怎么可以去想?就这样又坐了许久,不争气的肚子开始饿了。无为长叹一口气,心想,这回看来是需要去“借”点钱了。虽然有些身不由己,他还是一闪身跃到了墙头。心里又想,就做这一次,就当是“劫富济贫”罢。
夜已深,衙门里黑灯瞎火,无为不知从哪里下手,沿着墙头走了一圈,打量着像是个正院的地方跳了进去。虽然仗着一身好功夫,但做这种事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他战战兢兢地向正厅摸去。其实那里是县太爷升堂的地方,夜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凳子和县太爷的公案,什么都没有。
他贴着墙壁,凝神屏气向后堂摸去。后面好像是个小书房,除了一个书架比较显眼之外也别无他物。无为把书架下的抽屉一个个打开,只是些文书,最后一个抽屉上了锁。他想了想,转身出去跃上屋顶,四处张望,瞧见另一个院子里好像没人住的样子,便飞身跳了过去。推开一扇门,原来是厨房,心中一喜,揭开灶头,见锅里还有半个鸡,虽然冷了,可总比饿肚子好,伸手扯下鸡腿大嚼起来。如果还有干粮就再好不过了。无为拉开碗柜,见大碗里有五六个馒头,拿来一闻还很新鲜,便高高兴兴地将馒头塞进衣服里。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把他吓了一跳,已经四更天了。无为急了,找了这半夜连一个铜板都没看见。转而又想起了小书房中上了锁的抽屉,眼看时间不多,决定再去试一试。他蹲在抽屉前,踌躇半响,咬着牙,右手运功用力一扭,锁“啪”的扭断了。头上冒着冷汗,心下念叨着千万不要有人听见,他慢慢拉开抽屉,伸手进去,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摸到了几个又大又硬非金即银的东西,赶紧塞进怀里,看也不看,飞身出门越墙而逃。逃了好远才将“赃物”翻出来过目。这一看无为大呼上当:那几个锞子中只有一个最小的是一锭银子,其余的都是县太爷的印章!
听到这里,丘胤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无为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可不像你,强盗出身的,样样精通。”
丘胤明好不容易才合拢嘴:“罢了罢了,你这样的好人,普天之下不知能有几个。”抬手又给无为斟上酒,“那锭银子说不定是官银,你怎么处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