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危机四伏(1 / 2)
且说赵英走后,丘胤明想起,昨晚龙绍说要将他留在庄上,不如自己先他一步,主动与庄主交好,一来可光明正大地试探朱庄主言行,二来亦可迷惑他们的猜测。前日演武场上险胜龙绍,已然得老宗主另眼相看,想必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即使他们怀疑,只要自己不动声色,他们大约也不会出手发难。只是眼下看来,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达成来此的目的。春霖山庄在这一带人脉深广,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查清他的身份,那时就麻烦了。
老宗主自昨日与恒雨还放手切磋之后,心情出奇的好,破例宣布,此回开山,凡是想来求教的,他一律乐意指点。此时,校场之上甚是热闹,而山庄深处,朱庄主正坐立不安。
门户虚掩,窗外是凉风送爽的晴朗秋日,而朱正瑜怎么也舒爽不起来,围着书桌来回走了不知多少圈,将昨日那封信又一字不漏地读了好几遍。上次龙绍和大总管去公安县与西海盟主会面时,张天仪曾与他们见过一面。由于前不久清流会总舵被挑,之后,张天仪便同二,三当家一起藏身在湖边一处别院。可信里却说,西海盟又派杀手前去寻他下落,他如今迫不得已,藏身在都指挥使李炬府中。当初张天仪前来投靠时,朱正瑜就觉得此人颇有手段,果然不出几年,这些大小官员都被他打点得妥妥贴贴,他送给春霖山庄的年利钱亦是年年翻倍。今年北方出了数起灭门案,均为西海盟寻仇所为。张天仪可是当年祸首,这次竟也被他躲了过去,实令人佩服不已,却也让人放心不下。
张天仪竟在信中说道,听说庄主出身宗室,不知是否属实,恳请庄主回信中说明。这哪里是在询问,简直是要挟!仗着如今和众官员交好,万一他透个风声,引得朝廷真的派人来查,便可让春霖山庄大祸临头。可说来蹊跷,他的出身,除了从王府跟来的侍从,在山庄里只有老宗主,龙绍和狄泰丰三人清楚,这风怎会吹到张天仪的耳朵里?朱正瑜如今有些后悔,当初二话不说收留他,是否引狼入室。
棘手之事接二连三。上次被西海盟擒住,幸亏有师父坐镇,且迫不得已将他的身份稍稍透露,西海盟才肯前来修好。本以为这事就了了,可偏偏又跑出来一个和西海盟有来往的巡抚,而且,此人很可能便是前日那身手非凡的飞虎寨主,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朱正瑜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数口凉茶,心中烦躁。一面担心朝廷真的有所耳闻,一面又为二弟龙绍的主意踹踹不安。昨日招龙绍和狄泰丰前来商议,龙绍竟然当头便说,趁事发突然尚无变故,应召集人手将那飞虎寨主杀了,不管他是不是巡抚,此人留着必有后患。朱正瑜当即反对,若他真是那和西海盟有来往的巡抚,如今西海盟的人也在此,万一失手不说,倘若真的杀了巡抚,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昨日见信后,他当即便差信使前去将大总管召回来,估摸着时辰,也该到了。想到这里,他又立起身来,不住徘徊。
忽然,有下人来报,飞虎寨主求见。
朱正瑜一惊非小,连忙着人在外堂摆茶先招待起来,自己则稍稍静坐片刻,沉下气来,略整冠带,将信收好藏入怀中,才快步走了出来。
丘胤明见朱庄主笑容和气地从内堂出来,起身恭敬道:“庄主,在下不请自来,多有打扰。”朱正瑜还礼道:“哪里的话。鄙人今日早些身体不适,所以未曾出门。诶?老宗主现在不正在校场和众人论武么?怎么丘寨主不去那里?”
二人落座,丘胤明道:“不瞒庄主,我这次前来,有事相求。这两天都没机会亲自拜见,今日众人皆在论武,我才能和庄主单独相谈。”
朱正瑜见他一脸诚意,心中越发疑惑,带着几分小心,笑了笑问道:“朱某无甚才德,赖众位同道支持,有几分虚名罢了。丘寨主有事尽管说,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己所能。”
丘胤明连忙道:“庄主不必如此谦虚。我的确有些难处,知道春霖山庄最有名望,庄主或能为我指条明路。”他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继续道:“我虽出道已久,但几年来一直南北浪迹,并无久居一地的打算,如今得两位兄弟诚意挽留,也有意尝试。荆州一带确是个安生的好地方。可是,飞虎寨和清流会曾结过梁子,我既然决定做他们的寨主,当然不想一来就和大帮会结仇。听说清流会的张大当家和庄主颇有交情,不知可否请庄主出面,或派人传达,或写封书信,向张当家说明,我想和他当面修好。”
朱正瑜面露几分难色道:“寨主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最近,清流会和西海盟结了怨,西海盟的实力你也知道,张当家为了避风头,暂时解散了总舵,至于到底在哪里暂住,我也不大清楚。这样吧,寨主何不在此多住些时日,等我一有他的消息,就帮你安排。老宗主昨天还和我说呢,他和寨主的师父有过数面之缘,改日想和你聊聊。”
丘胤明道:“既然如此,也好。不过,我山寨不久前刚出过变故,人心不稳,我也不能离开太久。住几日无妨。”
二人继续看似随意地说了一会儿话。丘胤明几番旁敲侧击地问起清流会的细末,虽也套得一些情况,不过看得出,朱庄主说话小心,有意周旋他。心知多说亦不妙,不如见好就收,坐了两杯茶功夫,起身告辞。
当日晚饭后约莫三刻时间,陈百生和乔三回来了。二人行色匆匆,衣衫鞋子满是泥土,一路不停地从夷陵赶回来。进门稍稍歇了口气后,二人将此行前后经过向丘胤明细细地说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二人潜入郡王府中,四处寻找,没有发现郡王的踪迹,只有王妃和两个孩子住在府中。可令人十分意外的是,就在二人搜寻至王府前院时,忽有信使从门外进来。二人连忙跟随其后,听那信使称收信者为大总管。总管见信后,面色顿改,急吩咐随从说,明日天不亮就启程。二人商量了下,决定跟踪其后。谁知,一路跟来,发现总管是往春霖山庄来的。
将前后细末说完,陈百生问道:“大人,下一步该怎么办?”丘胤明道:“实话告诉你们,他们已经怀疑我是巡抚,想留我在这里多住几天。虽然目前还没对我怎样,但暂时别有任何动作,见机行事吧。”想了想又道:“我今天晚上去见西海盟的人,也许他们有别的发现。”
这天晚上,时间过得甚是缓慢。陈,乔二人尽日奔波,皆不耐疲倦,早早就寝。丘胤明心不在焉地在庭院里徘徊,时而琢磨着万一春霖山庄打算对他出手,到时如何应付,时而想念恒雨还,时而又想,也许和老宗主攀些交情或可缓解眼前的危机。思绪纷杂,坐立不定。
将近三更,山庄里已悄无人声。丘胤明如约在廊下等候,凭栏而立,夜风渐凉。方才又将此行的前因后果重新思量了一遍。即便能找到朱正瑜就是夷陵郡王的证据,也不在他能管辖的范围之内,而且,宗室勾结江湖黑道,又贿赂官员称霸一方,如此匪夷所思,牵扯广泛,又要如何公之于众呢?不过现已骑虎难下,既然很难从朱正瑜口中打听出张天仪的踪迹,久留只怕更会惹祸上身。荆州那边,曹信或许已有新的进展。此番出京,本就有些不顾后果,如今眼看幕后诸事将要水落石出,就算是赌也要赌上一把。
时下尚值月初,天色清朗,弦月如钩。月色虽淡,星光却亮,青凤轩外的花草皆披了一层淡淡清辉,如纱似雾,烟烟袅袅,和白天判若两样。昨日刚下过大雨,山泉丰沛,从廊边山崖上倾泻而下,水声充耳。
正沉思间,忽觉回廊尽头花影微动,转头望去,不知恒雨还什么时候已从墙角边转出,正朝他走过来。夜色中,目光盈盈若秋水横波,步履缓慢,及至跟前,欲有言语却又好似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一脸期待地等他发话。
被她这样瞧着,只教人心动不已。丘胤明伫立原地看她一步步走近,忽而觉得,先前一番变故而引发的芥蒂,此时皆已不重要了。见她满面期许之色,心头顿时舒展,不吝言辞,伸手扶住她的双臂将她轻揽身前道:“上次惹得令尊大发雷霆,只能不告而别,我一直很过意不去,又不知你近况如何,这些日子来常常想念,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见到你,真是,好得很。”
恒雨还略微低头道:“我也是。”
阵阵夜风穿廊而过,把她额边几缕头发吹到了脸上。“今天见过赵伯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丘胤明抬手帮她把头发捋了回去,手顺势留在了她脸颊上。“太委屈你了,都是我的错。可我暂时还改变不了什么,并非我不想,而是,做不出承诺的话我不能说。”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颚,道:“暂且就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吗?”
他的轮廓没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之中,但还是能够看见泛着微光的眼神。恒雨还没说话,她喜欢他的注视,从一开始便喜欢,总让她只想无所顾忌地去亲近,委屈也罢,对错亦无关紧要。星光均匀地洒在她肩上,她的眼睛在皓然清辉里显得异常明净动人。虽然未吐一字,可心意早就不言而喻,何须再问。
别后重逢,本就让人情丝缠心,此刻咫尺相对,情难自已,丘胤明一手揽紧了她的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风朝他这边吹,每呼吸一次鼻尖上都是她头发里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让人欲罢不能,顺着脸颊又吻向她的鬓发,耳朵,脖子。让人颤栗的的亲吻令她浑身松散,热血从心头蔓延开来。可不知怎的,恒雨还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日前在后山无意撞见,陆长卿和庄主的女人偷情的景象。如今自己和他在花园里私会,岂不是相差无几,顿时心中大窘,连忙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令他不能再得寸进尺。
她的异样让丘胤明不知所以,只感到她的气息起伏不定,脖子被她搂着动弹不得,于是轻抚她的脊背,温柔道:“怎么了?”恒雨还摇摇头,含糊道:“没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道:“对了,我有事和你说。”
稍稍冷静下来,丘胤明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放肆,可她也并没拒绝,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不过这里怎么说也是危机四伏的地方,还是该收敛些。定了定神道:“我也有事告诉你。”
二人在一处隐蔽的墙角边并肩坐下,面前是幽暗阴森的高耸崖壁,可有身边之人的体温在,反倒有几分静谧安详。恒雨还环住丘胤明一只手臂,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他肩上道:“你先说。”被她这么抓住,半个身子几乎是动不得了。虽被她的用意逗得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不过这个能打遍天下罕有敌手的美人儿,现在就这么温顺地靠在他身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里,禁不住暗自笑了笑。随后便道:“我昨天晚上去了朱庄主的院子,看见二庄主和那个独眼,姓狄的,一起从里面出来,在谈论昨晚朱庄主收到的那封信。结果你猜怎的,那信是清流会老大张天仪送来的,告诉庄主说,有个巡抚现在荆州地界微服出巡,而且,我猜他们很清楚我和祁先生有来往。”
恒雨还一听“张天仪”三字,即坐直了身子,道:“他还活着?”丘胤明不解,只听她继续道:“我来荆州之前,父亲已经派三师兄和四师兄去寻找他的下落。三师兄追踪的本领极高,清流会那么大的帮会,总有不少疏漏的关节,依他的手段怎会找不到。这人好厉害。”未待丘胤明接话,她又道:“我昨天晚上也去了那儿。”
她朝他笑了笑,“我去得晚,天快亮时去的。本来想去偷那信看,谁知,居然有人先我一步干同样的事。”丘胤明吃惊道:“还有人?”恒雨还道:“是庄主身边的一个女人。我到那里时,朱庄主已睡了,我去时,正看见她在内室的外间点蜡烛看信,看完后送进内室放回原处,然后又回来,提笔写了好些东西。我好奇她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就伏在那里继续看。过了一会儿,她把写好的东西交给贴身丫鬟,轻声嘱咐之后,丫鬟便把信塞在食盒里悄悄出去了。我一路远远跟着,那时天都亮了,只看丫鬟从小路出了山庄的偏门,在门口又带上了个随从,一路往流霞阁去了。”
“流霞阁?”丘胤明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是哪里。
“就是紫霞居士陆长卿住的那个地方。”恒雨还道,“我看见他们从正门进去,想跟去看,可天色已大亮,便回来了。不过,那信肯定是送给陆长卿的。”她顿了顿道:“我告诉你,这个陆长卿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我曾经看见,他暗地里……勾搭庄主的女人。”这话说出来觉得甚是不雅,她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说了,转而问道:“那么,他们怀疑你了?”
丘胤明这两日和陆长卿相谈甚多,虽已觉察此人聪慧圆滑,却料不到会有这等行径。不过,现在该把在荆州时盟主来访的事先告诉她。于是,点了点头,道:“对。昨晚龙绍就说,要把我多留几天,查清我的身份。还有,我总觉得,你们西海盟出奸细了。”
恒雨还的手一紧,皱了眉头,眼睛朝他投去疑问。丘胤明道:“我离开荆州的前两天晚上,令尊单独来找我。”见她有些不安,朝她微微笑了笑,“倒也没为难我,只是特意来问我,知不知道都指挥李炬那天清晨派军队去公安县围剿西海盟的事情。”恒雨还恍然,说道:“这件事,还有,那个朱庄主是宗室的事,史头领都告诉我了。真是太奇怪了。”
丘胤明便把那天晚上盟主来访的细末一一说给她听。随后道:“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西海盟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张天仪,然后才到了都指挥的耳朵里。而这都指挥想必并不明白西海盟的实力,才会贸然派军队来。至于为何偷偷摸摸,我猜,大概是没凭据吧。雨还,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恒雨还方才便一直在想,可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摇摇头,道:“张天仪曾经的部下都被父亲清理掉了。按理说,他不可能还有眼线。对了,庄主是不是宗室,和张天仪又有什么关系,他把消息通给督指挥,是为什么?”
丘胤明略思,道:“我猜,他这样是为了同时威胁西海盟和朱庄主。西海盟是仇敌,朝廷一旦介入他就安全得多,而朱庄主这边,你也许不知道,宗室子弟是不允许做官或经商的,而朱庄主这样早已触犯律法,若被朝廷查实便是大罪。张天仪如此便可握着朱庄主的软肋。”说到这里,才想起,恒雨还还不知道他让陈百生和乔三去探查王府的事,于是从头细说。
听罢,恒雨还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疲倦,缓缓道:“原来这么复杂。你现在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你……”
丘胤明道:“只能随时戒备他们会对我动手。可今天那大总管刚回来,我想看看他们下一步的举动,暂时大概还没性命之忧。”
恒雨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山庄里探查,没想到,竟然发现了四师兄还有我父亲的陈年旧事。”她此时已有几分睡意,挪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闭上眼睛慢慢地将日前所见诸事,以及和父亲相关的零散往事,全都说给他听。终了处,忽然问:“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杀狄泰丰?”话落又喃喃自语道:“可我不想……”
丘胤明迟疑片刻,却道:“我觉得,你父亲这样想有道理。该断不断,将来可能又成祸害。“
恒雨还“嗯”了一声,鼻息渐渐变得深而缓,似乎已睡去。丘胤明亦有些困倦,可不敢睡着,闭目想静坐,却怎么也入不了定,恍惚半宿,崖壁上晨光隐现。
侧目看了看,恒雨还竟然睡得很沉,眼看天色渐亮,虽不舍得但必须离开了,伸手轻轻在她脸颊拍了几次。恒雨还这才动了动身子,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举起衣袖在面上擦了擦,小声道:“怎么,天亮了吗?”
从未见过她这般自在慵懒的模样,星眼朦胧,一侧脸上落着一块红印,朱唇半开,真让人恨不得去吃一口。恒雨还抬头,正迎上他热辣辣的眼神,猛然清醒过来,旋即转身立起,背对他道:“我得走啦,要不就被张妈妈发现了。”丘胤明不由自主地牵过她的手腕,又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下次……”恒雨还慢慢转过身来,捏起他的手掌,忽而眉间笑意嫣然,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下,而后扭头便跑。
跑出几步,却又转身。但见几缕薄如烟雾的晨光从崖上折射而下,正落在她身上。回眸一顾,似笑非笑,婉转风情,恍若不实。再看时,她已跑远,发间丝带在晨曦中跳动,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捎走一般。
是日将近中午时分,山庄外湖边的小道,有三人正谈笑风生,一路走回山庄。原来,丘胤明昨夜思虑妥当之后,随即行动,上午便一副虔诚地前去拜见老宗主。也正巧,前两日间,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到今日方稍稍空闲下来。或许是由于上官道长的缘故,老宗主待他颇为亲厚,耐心细致地指点了他几路功夫,随后一同往山中散步。言谈间问起上官道长,丘胤明皆如实对答,亦反问起他同师尊相识的旧事,可老宗主却只道,陈年旧事不值再提,让人愈发觉得好奇。二人行至半山,恰逢陆长卿从流霞阁里出来,原来他是来向老宗主及庄主辞行的,于是便同路而回。
及至山庄中庭,二人辞别老宗主,丘胤明刚要离开,陆长卿却道:“丘寨主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丘胤明见其虽面带微笑,却笑得甚有几分隐讳,顿被勾起了兴趣,即回道:“陆兄既然有事,何妨到我住处喝杯茶?”陆长卿笑道:“如此正好。”
同至院中,砌上一壶清茶,二人在亭子里坐下,丘胤明道:“陆兄怎么急着回去?”陆长卿道:“出来已有半月多,书院里的事务抛下不少,有几个学生快要赴小考了,我自该早些回去。”丘胤明点头道:“在下差点忘了,陆兄是有功名有正业的人,不似我等草莽闲人。”陆长卿挑眉道:“此言差矣。虽说我是个读书人,但也常常在外行走,什么人没见过。我看丘寨主非但没有江湖草莽之相,反而比我更像个有正业的呢。”丘胤明呵呵一笑道:“陆兄,莫非你也知道了,有人说我是巡抚?”眼光锐利,毫不避讳直直看向陆长卿。
陆长卿微微一怔,倒也掩饰得快,轻摇羽扇,仍旧脸色轻松,道:“噢,看来丘寨主消息灵通,那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敢问鄙人是否该改称你丘大人?”丘胤明不置可否,喝了一口茶,道:“陆兄何必追根问底呢。同名同姓也是有的。况且,江湖自有规矩,朝廷哪里样样都管得到。”陆长卿会意,点头笑道:“丘寨主既然这样说,那想必知道这春霖山庄定有非同一般江湖帮派的内幕了?可江湖险恶,万一被人误会,那可是有性命之忧啊。”丘胤明道:“这我自有分寸。”心念一动,又道:“陆兄,据我所知,你不也是不惧艰险,频入虎穴么?不过与我相比,你可风雅多了。不为钱财不为消息,只为佳人。”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陆长卿万万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一阵红白,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沉声道:“丘大人果然不同凡响,鄙人佩服。可是,大人别忘了,这里的人若真要对谁下手,可是很难保命的。”丘胤明道:“彼此,彼此。陆兄,既然你我都知道些相互的底细,不如相安无事的好。毕竟大家都是有正业的人。若我猜得没错,陆兄对朱庄主的底细也颇为关心。”
陆长卿想了想,承认道:“不瞒你说,对此我亦好奇了许久,可很难找到蛛丝马迹。唯一知道的便是,这里的叶大总管定期往返于山庄和夷陵王府。”丘胤明道:“其实,我并非专为此事来。不过既然发现了自然想搞清楚。陆兄不必介怀,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让我知道。这江湖上的事情,我还要向陆兄请教呢。”
这番相谈,来得虽突然,倒也不失时机。丘胤明从陆长卿口中得知,春霖山庄的大总管名叫叶伯珍,江西人,早年中过秀才,之后屡试不第,便以讼师为业。后来离开家乡到荆州府,专为商户间银钱纠纷打官司。由于其笔头利落,口才又好,慢慢声名远播,江湖上有头脸的犯了事,也会聘请他同衙门周旋消灾。到了四五十岁时,已挣下不小的家业。可数年前,这叶伯珍忽然关门闭户,不再接手任何诉讼生意了。后来才知道,他到春霖山庄做了大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