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十方精要(1 / 2)
“逆子!你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了。”白孟扬对着跪在堂下的白志杰怒斥一声。白志杰俯首缩肩,不敢回话。白孟扬见他不语,仰天叹了口气,在厅堂上来回踱步,最后不耐烦地朝他扬了扬手道:“起来吧,站在一边去。”随后对立在门边的老管家道:“请平君他们进来,好生看茶,再叫人快点准备早饭。”
老管家答应了,出门来,对司马辛,东方麟,无为和房通宝客气说道:“老爷请四位进去。昨夜幸苦各位了,我马上去备饭,请稍等一会儿。”司马辛道:“谢谢丰伯。那这几个人就先放在这里了。”说罢望向阶前树底下那十来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老管家点头:“不妨事,不妨事。”说着朝前院走,免不了又朝那一伙人瞟了几眼。谁知其中一人竟大声道:“没饭吃,也不给口水喝?”
“闭嘴。就你话最多。”东方麟白了他一眼,“没揍你一顿算好的了,就凭你还枉称飞虎寨主呢,也不害臊。”原来,那吵闹的竟是四川眉山的飞虎寨主袁刚。
“算了,东方,别和他计较。走,我们进去。”无为在一旁道。
四人步入后堂,白孟扬看上去依旧和昨日一样的憔悴,加之方才动怒,此时眼眶发红,双颊下垂,脸色更是难看,见四人进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请他们入座。司马辛道:“姑父这两日要注意休息,且莫思虑过度。”侧目见白志杰立在堂屋的角落里,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劝道:“表弟虽有过错,却也未做下什么伤及家族颜面的大事,姑父就不必过责了罢。当下不比往日,自家人莫要太苛求了。”
白孟扬无奈道:“不是我苛求,只恨他太不争气。外头的人来偷也就罢了,他……他学文不成,学武不勤,却学这伙盗贼行径!唉,只怪我教子无方。”连连摇头,又对东方麟道:“东方小姐,之前对你微词谬评,我今日诚心致歉,小姐侠义过人,犬子实不堪为配。”
东方麟连忙站起身作揖道:“阁主言重,晚辈万不敢当。”
“不必礼让了,小姐请坐。非常时期方知,我家世代自诩侠义无双,实乃名不副实,井底之蛙。”经历近日种种,已将白孟扬素来的高洁心气消磨殆尽,此时说起话来无处不透着颓丧之意,引得座中一时沉默。
东方麟左右微顾,小声清了下嗓子,语气尽量温和地说道:“这两夜虽然府中屡遭盗贼,但祸事里头却也不乏收获。”
白孟扬面露疑惑,注目等她继续说。东方麟眼珠扫过其余三人,喝了一口茶,端正神色,却也小心翼翼,道:“既然阁主不怪罪,那我就开门见山。贵府屋宅深广,毫无线索的要寻出一册书来实在不易。这些前来寻宝的江湖人看样子都不是头一回做贼,偷盗行径熟门熟路,许多常人想不到的地方竟也跑去探看,倒是让我等省了好些力气。”她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白孟扬的脸色,见他拉长着脸,眉头愈发的紧锁,心下为难,不知是否该再细说下去,无意中瞥见司马辛朝她稍带微笑地使了个安慰的眼色,便借机喝茶止住了言语。
“姑父莫怪,昨日我们几个也曾试着寻找,可整天也没收获,夜来一商量,若有人再来,与其将他们抓获,不如让他们继续替我们寻宝,人赃俱获最好,若实在寻不到,便是天意了。”司马幸又朝白志杰看了一眼,“天快亮时,我们碰上表弟,将他当作盗贼也抓了,还未曾细问,看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姑父,就不要责罚他了,让他过来坐,一起把事情说清楚。”
见侄儿再三求情,白孟扬渐渐心软,挥手将儿子招来,让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下面,厉声道:“你先好好反省着!一会儿轮到你说话时,若有一点隐瞒,家法处置!”
这时有佣人送来饭食,众人三五下填饱肚子,司马辛便将从昨日到今晨的所有事情向白孟扬细说。
因近日剧变,白家上下和几乎所有问剑阁门人皆聚在灵隐别院,昨天司马辛领着三人来到主家庄园的时候,除了见到白孟扬的大弟子王琏领着数名家人在勘察损失和贼人留下的痕迹外,庭院寂寂,人影稀疏。一问之下,原来受了师父嘱托,王琏一大清早就赶过来,当时府里乱作一团,有前夜被贼人打伤的,有听闻消息收拾了铺盖准备走人,在向老管家索要工钱的,还有四下奔走一惊一乍的。花了半日将佣人安抚,王琏已是焦头烂额。
听说师父托了司马辛前来相助,王琏暂且松了口气,可看见随同而来的三人,又是一阵诧异,那两名陌生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既是司马辛的朋友,想必也是江湖异人,但当他知道那有几分面熟的男装姑娘就是当初大闹婚礼后跑了的新娘子时,登时傻眼,看这样子自己在这里多半碍手碍脚,于是不等司马辛说什么,便将府中人事一统交接,随后便告辞向师父复命。
经王琏叙说,又有老管家补遗,四人方知前夜细末。当日子时前后,忽有家人叫失火,惊起老管家,跑出来一看是后院马棚烧了起来,睡眼惺忪迷糊之下,只当是灯烛燃了草料,急急招呼佣人提水去救火。忙了好一会儿,将火扑灭,刚想回去睡觉,却有人来报说,前院有人打架。老管家大惊,跟着跑到前面,只见有两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在主人书房门口的天井里打得不可开交,一面打,一面还嘴里不停地相互诋毁。一个说:“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你们是哪里的野人,这点规矩都不懂?”另一个说:“老子可不管!你们放的火,有什么资格骂我!”
老管家惊骇之下一口气呛在胸口,掩面大咳,挥手跺脚地招呼随后而来的家人们去拿棍子驱赶贼人。那两个蒙面大汉见来了人,即刻停止互斗,骂了一句便各自窜入阴影之中。这些家丁们毕竟不是问剑阁的习武弟子,顶多有些力气,见来了江湖人,哪能不怕,此时仗着人多相互壮胆,提着灯笼向屋内巡视。谁知屋舍之中竟频频遭遇黑衣人,不多时已有数人负伤。可那些黑衣人似乎也不敢大肆闹事,呼噪一番之后,两伙人先后越墙离去,留下数处狼藉。
过了没多久,当家人还在满地收拾的时候,后院又传来了动静,忙不迭赶去,只见又是一伙强人。人数不少,可都没穿夜行衣,有的甚至连脸也没蒙,就堂而皇之地翻墙进来了。家人闻声跑去时,这伙人已经把后院的主屋和十多间厢房皆尽扫荡,一些人手中还抓着些零散的金银器物。领头的见被人发现,亦不恋战,招架几下便领着一干手下逃之夭夭。
说完这些,老管家将一把小刀递给司马辛道:“公子请看,这是昨夜第三伙盗贼落下的东西。”司马辛接过,只见那是把江湖人寻常的防身小匕首,刀把上刻着“飞虎”二字。东方麟凑过去瞧,忽然噗嗤一笑,道:“这第三伙人不是那眉山的就是那常德的。分明是贼,还仿佛光明正大一样。”老管家叹道:“还好,这些人有目的而来,家里的财物倒没丢多少。”
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四人将昨夜失窃的地方一一探查,只见大小书房,账房,金石器皿藏室,刀剑陈列室,卧室箱笼,书橱柜子的后面等处皆已被涉足,尤其是藏书的几间屋子,简直被翻了个底朝天,就差刨地了。之后趁着休息的空闲,司马辛又私下向老管家询问家里可有什么密室。老管家细想之后直摇头。司马辛转念,既然连白孟扬都不知,想必是老阁主存心要让《十方精要》绝迹,可他却不想,他的坦白引来小人觊觎,撒手西去倒给后人留下个大难题。
晚间,主宅里的佣人已走了一大半,留下的只有十来个家生的。司马辛等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当夜很可能还有人前来,江湖上的消息本就走得快,如今有这等宝贝在此,不定多少人眼馋。于是嘱咐佣人们,倘若有贼,不要声张,由他们来解决。
不出所料,三更后竟接踵又来了三拨人。较之前夜来的三伙人手段似乎要高明一些,不使那放火之类的强盗勾当,仗着轻功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撬门进屋一气呵成。第一伙只有三人,从后院进来,一路把卧室偏厅搜寻,最后在夫人房前被埋伏好久的无为和东方麟截住,交手一番被擒,逼问下竟坦白道,是无极门弟子。差不多时候,前院的司马辛也擒获一名贼首,扯掉了蒙面的巾子竟认了出来,那是云门剑派的大弟子崔全。这两伙实令人惊讶,谁都想不到,这些“正派”弟子竟也做此等勾当。虽说他们皆一口咬定是自己私自主张,同门主无关,可谁知道真假。
将这几人捆了,未待多久又来了一伙七人,这时东方麟已有些困倦,没了耐性,不等他们入内,便打头冲上去和领头的交上了手。活该这伙贼人倒霉,刚进门就被一网打尽,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这便是那眉山的飞虎寨主袁刚和手下。稍加盘问,袁刚坦白道,昨日听常德飞虎寨的人说,他们瞒着老大去白府偷书,没偷着,还被老大臭骂一顿,真是好心没好报。听说白府没人,袁刚便也起了碰碰运气的心思,没想到运气这么背。
守了一夜,大家都累了,眼看天色将明,准备稍事休息,可就在路过后花园门口时,发现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从花园小门边侧身而入。几人眼尖,借着数点星光,看见那人是白府下人打扮,互致眼色,轻巧地跟了过去。
那下人在花园之中熟门熟路,转过葡萄架,芍药栏,七转八回,来到一块大石头边上,驻足半晌,又继续朝前走,推门进了花园尽头的一间小屋。不多时,屋门又开,那人怀抱一只尺来长的箱子从里面低头而出,还未走两步,便被司马辛迎面堵住,四目相对,两下吃惊。这佣人打扮的竟然是白志杰!
那时候,天已有些蒙蒙亮了,未待多久,白孟扬就亲自回家来探看。
当下,白孟扬听司马辛说完,朝满脸窘相的儿子道:“就凭你这样的资质,难道也妄想能得到秘籍一步登天?”
白志杰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从花园小屋中偷出的箱子里乃是祖母的遗物。祖母去世早,生前喜爱那间小屋,于是后人便将她的灵位和一些遗物供养在那里,小辈们也不知道那些遗物究竟是什么,因为祖父从不让人乱碰。
这时,房通宝忽然对司马辛瞧了一眼,口中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但司马辛看明白了他的口型,轻轻点头,对白志杰道:“表弟,这位房先生有话想问你。”
房通宝微微一笑,问道:“白公子,我方才见你在花园的大石头边上流连,可是为了石头下面的那口井?”座中皆有些惊异,在花园时,几人都只见了石头,却未见得下头有井,这神偷果然眼力非凡。白孟扬不明所以,问房通宝:“先生何出此言?我家花园里并没有井。”房通宝却笑道:“且问令郎。”
白志杰抬头,战战兢兢看了一眼父亲,站起来回答道:“房先生说得对,那里的确有口井。好多年前,我曾见过祖父……从井里出来过。”
“什么!”白孟扬猛地一怔,“你说什么?”
“我真的见过。小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偷偷到花园去捉蟋蟀,看见祖父从地底下凭空蹦出来,然后把大石头搬回了原地,吓得我半死。我去问他,他却硬说我看错了,还很严肃地数落了我一顿。所以我一直没敢提。”白志杰有些委屈,“后来,后来我又悄悄去看过,石头底下的确有浅浅的一圈青砖,应该是口井。今天早上路过那里,忽然就想,会不会真有个密室在井底下,可那石头太大,我肯定移不动,就算了。”
“快带我们去!”白孟扬急道。
白府的后花园依山坡之势,高低错落,借了山中天然景物,除花园尽头那间小屋外,只修葺了古朴小亭两座,敞轩一间,另外栽种了些花木果树,所以那块大石头坐在园中,浑然天成,毫不引人注目。几人行至那石头跟前,俯身看去,石下遍生青苔,那圈青砖若隐若现。
石头有半人来高,因无人清理,上面已爬满了藤蔓,白孟扬将枯枝拨去,方欲运功,却意识到手臂日前被伤,稍有迟疑。司马辛上前道:“小侄代劳。”说罢,扎下马步,双手把牢,一下子把石头抬了起来,稀稀落落地掉下一些泥土根茎,众人即刻凑过去探看,果然,下面就是一口枯井。阳光斜照入井沿,看得清楚,井壁上光滑干燥,从井口至下面竟是逐渐扩大。探身望去,井深丈余,下面足可容五六人立足。
白孟扬道:“志杰你在上面等着,我们下去看看。”说罢带头跳下,其余人紧随其后。
井下赫然一道铁门。众人互致眼色,看来这《十方精要》很可能就要水落石出了,不免都有些激动。可上前仔细再看,那生铁铸的门极为坚厚,门上两道铁锁亦是牢固无比,即使有厚重的刀斧,一时里也恐怕很难将铁锁劈开。白孟扬皱眉道:“家里的钥匙少说也有上百把,只能拆门了。”上下打量着大铁门,寻思着主意。
这时忽听无为道:“我有个办法,倒不妨试一试。”众人侧目,无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上次房兄送的火铳威力甚大,说不定可以把锁打开。我正好带来了。诸位稍等,我去房间拿。”
原来,因昨晚四人留在庄园,所以东方麟等回城里将随身行李都搬了过来,那把火铳被东方麟嫌弃之后,一直由无为保管。没想到眼下还派上了用场。
不一会儿,无为从上面跳了下来,手中一把尺来长乌油油的短火铳。房通宝笑问:“这玩意儿上官公子用得可还顺手?”无为点头道:“经你指点,后来我自己也试过,不愧是神兵。”东方麟闻言,脸上虽露出少许不以为然的神色,心中却免不了好奇。上次没要它多半因赌气,其实她还挺想看看这火器究竟有多大威力。
井底站着五个人多少显得逼仄,众人尽量退至一边,无为举起火铳,对了对准心,吸气拉动扳机。“嘭!”的一声巨响,铳口升起一缕黑烟,铁屑飞溅。东方麟和白孟扬皆未曾亲见过别人使用火铳,被响声吓了一大跳。东方麟下意识地闭眼捂住耳朵,等她睁眼时,恰见司马辛的袖子从眼前落下,转头望他,却见他飞快地袖手身后,若无其事。东方麟不经意地低头,猛然看见脚前落着几块碎铁,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是他帮自己挡下了那些碎片,心中忽地又生出恼人的慌乱情思来,咬了咬嘴唇。
“真打开了一个!”白孟扬和无为此时在铁门前查看,白孟扬面露惊奇说道。无为微微一笑。房通宝在后面称赞:“上官公子的准头真好,换我来未必打得准呢。”
闲话少说,无为又放了一铳,将第二把锁也打断了。铁门里头许多年都未曾有人进去过,滞闷得很,透了会儿气,众人方鱼贯而入。这是个数尺见方的小室,五人勉强立足,迎面一个书架外无它,数叠锦缎包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架子上。白孟扬缓缓伸出双手,微微发颤地摸到一个包裹上,众人亦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海蓝色锦缎年岁已久,边角都泛黄了。包裹一层层打开,数本旧卷露了出来,细看,皆是绢本,扉页上无字。白孟扬小心翻开面上的一册,看了两行,忽抬头对众人道:“诸位不必拘礼,请各拿几册看看。我亦未曾见过《十方精要》,不知这到底是不是。”
四人稍显犹豫地对视几眼,司马辛回道:“姑父,那我等就放肆了。”带头上前从架上又取下一个包裹,拆开来分给其余三人查阅。
走出铁门外,借着从井口透射下来的阳光,几人颦眉注目地细读了良久。东方麟忽然轻吐一口气,掩了手中书卷,悄悄问无为:“你怎么看?许多地方我都看不大明白。”无为正看得入神,恍惚了一下,方道:“这应该是由数人写的,对多家武学义理的研讨,细枝末节,很是艰深。”
“我也看不明白。”房通宝说道,“我武艺不精,这些东西于我,多半是对牛弹琴。”
司马辛道:“上官兄正解。我看,这就是《十方精要》,想来白氏先祖有为武学立经纶的志向,才诚邀当世高人一同细释诸家长短,掇其精要者各抒己见,再给予总论,哪里是收录什么神功秘笈。籍此练武,实属扯谈。”
白孟扬如释大疑道:“想当年,先父也对我说过,祖传遗训,此书非高人见之无用。如今方知原委。”慨叹一声,“如此说来,这些手记记载了数代高人对各家武学的独到见解,其价值不可估量,真烧掉就太可惜了!可是,若不销毁,必不断有人误以为藉此能练成神功,前来抢夺,如何是好。问剑阁已然败落,我……是不再有能力保护它了!”长叹一声,悲恸却又无奈,束手不语。
就在这沉默关头,井上忽有了些动静,众人连忙将书卷收起,捧进室内。白孟扬立在门外,仰头望去,井边探着半张脸,是老管家。“老爷,外面有个人来访。自称是……”老管家吞吐了一下,“是春霖山庄丘老宗师的儿子。”
“啊!”白孟扬心头猛震,一时失神。
东方麟和无为听见了,亦是惊讶,东方麟悄声道:“他,他不是要来寻仇吧?”
关于丘胤明的事,昨夜闲聊的时候,无为向司马辛和房通宝说了一些,所以他二人也知道此时来者是谁。无为向东方麟摆手:“不要乱说。”
司马辛见白孟扬发愣,上前道:“姑父,这人我们都认得,还是朋友。一起去见见吧。”
白孟扬缓过神来,吩咐老管家:“快先请他到中堂看茶。”回头看了看那几叠书卷,手指攒紧了袖口拿不定主意,咬牙道:“就先都放在这里,等会儿再议。”
众人陆续跃出井口,司马辛将石头搬回原地,一行回至正院,走进天井,瞥见阶下那一伙五花大绑着的家伙,这才意识到早将他们给忘了,白孟扬着白志杰将这些人放了,并给了他们些水和吃食,不再计较。
这时,老管家自中堂出来,上前回白孟扬道:“客人已在里面等候老爷。”
方才从后花园回来的途中,白孟扬已从司马辛口中得知,来客正是大会那天和紫霞居士陆长卿一同踏进问剑阁的飞虎寨主。回想当日,那人虽言辞冷淡,却也算得上彬彬有礼,万没料到,他竟然就是自己二十年前诛杀了同门师妹之后放过的那个小男孩!此时此刻,早已被时光剪得支离破碎的回忆纷至沓来。神思游离间,听得身后上官静和东方麟在窃窃说话。
东方麟:“……你说不去打扰他们,万一丘兄忍不住,总不大好吧。”上官静:“不会的,我相信他有分寸。”白孟扬不禁回头问道:“上官公子,你们知道他的来意?”
无为嘴角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回答:“他……是我的师弟。不瞒阁主,我和他都是上官鸿道长的弟子。”
白孟扬登时哑口无言,震惊之下目光灼灼。
无为见状,忍不住继续解释道:“他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想,他今日前来,只为向阁主问清楚当年的一些往事。《十方精要》悬案已了,他是个明理的人,也算得上宽宏大量。这是他和阁主间的私事,所以我方才对东方姑娘说,我们不便打扰。”
白孟扬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唉……我亏欠他的,恐怕用这条命也还不清,该了的终须了。各位请先到偏厅休息吧。”说罢,也不待几人回答,自顾扭头大步而去。
一脚踏如中堂,但见客座上的人已然起身,便是当日的飞虎寨主。白孟扬稳住心神,淡淡问候了一句,再细看丘胤明时,才发觉他今日气色甚差,同初见那日相比,倦怠得多。身后还立着两个随从,看打扮似乎是春霖山庄的人。
宾主就坐,丘胤明也不屑客套了,直接道:“阁主想必已经明白我是谁。当年你杀我母亲,却又放了我一条生路。”说到此处,不免悲愤感慨一同袭上心头,容色已激。他强按捺住心气,稍顿后方继续说道:“这恩怨,到如今说也说不清了。我怜你家亦遭大难,今日前来,只有一事相问,还请阁主不吝相告,不要隐瞒。”虽然他已极尽礼数,可目光中仍旧透着一层掩饰不去的戾气。
“公子请问吧。”白孟扬不想与他对视,侧目望向窗外。
“阁主可知道,当年先母带着我住在湘西山里的事,到底是谁传扬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