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有点猛(1 / 2)
北风卷着细雪,严寒彻骨,大街上来往的行人都缩着脖颈将手拢在袖子里,樊长玉手提一把黑铁刀身的砍骨刀,手背青筋暴起,疾步走在风雪中。
城西民巷口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叫骂声、打砸声、劝诫声和孩童的啼哭声混在一起。
有人眼尖地瞧见了樊长玉,道“长玉回来了”
看清她手上提着一把砍骨刀,又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长玉这丫头还要跟她大伯动刀子不成”
“那也是樊大不做人,樊二夫妻俩尸骨未寒,他就想着拿人家孤女的房地去填自己的赌债,也不怕夜里做梦樊二夫妻去找他”
“赌坊这些人可不是善茬儿,长玉一个姑娘家拿了把刀也不一定能喝退他们啊”
樊家门前已是一片狼藉,摔碎的瓶瓶罐罐和倒地的桌椅板凳从门口一直延伸向屋内,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在屋内打砸器物翻找东西,床上的被褥都被扔到了地上。
长宁被赵大娘抱在怀里哭得歇斯底里,赵大娘亦是哭红了眼,只能徒劳喊着“别砸别砸啊”
但根本没人听她的。
樊大点头哈腰跟在一个赌坊管事模样的人身边,捂着自己一只手,满脸堆着笑道“金爷,只要拿到了地契,我去官府过了户,这宅子就是我的了,我有钱还赌债的,有钱还的。”
被唤金爷的人没给樊大一个正眼,嗤了声“今儿要是找不着地契,我就先把你这只手砍了拿回去交差。”
樊大把自己那只手捂得更紧了些,“能找到的,能找到的”
门口传来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怒喝“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穿透力极强,成功让屋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那女子裹挟着满身风雪,眼神冷得像她手中那把砍骨刀雪亮的刃口,透着一线天光的门楣似乎都变得低矮起来。
长宁在看到樊长玉的瞬间就瘪嘴哭出声来“阿姐”
樊大瞧见樊长玉,眼神则有些闪躲,弓着腰立在赌坊管事身边没敢吱声。
倒是赌坊管事金爷觑了眼樊长玉手上的杀猪刀,不以为意笑了声“哟,是樊家大姑娘啊。”
樊长玉冷眼扫过满屋的狼藉,面皮绷得死紧“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
金爷抬了抬眼皮,似觉着她一个孤女太过狂妄了些,“赌坊都是按规矩办事,樊大说这宅子是他的,赌坊只负责拿地契抵他的赌债,你们自家的私事,赌坊可管不着。”
樊长玉尖刀一样的目光刺向樊大“这宅子是你的”
樊大心虚不敢看樊长玉,打起感情牌“大侄女,大伯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大伯欠了赌坊银子,今日若是再不还银子,大伯一只手就要没了。老二和弟媳去了,你和宁娘又没个兄弟,将来嫁了人,若是不想被婆家欺负,还得有娘家的兄弟撑腰。你就先帮帮大伯,把地契拿出来,替大伯偿了赌债,大伯往后便拿你和宁娘当亲生女儿看待,你堂兄也就是你们亲兄长,以后嫁了人娘家有个倚仗”
樊长玉可不听他这番鬼话,冷笑道“要拿宅子抵赌债,你拿你自家的宅子抵去,拿我家的宅子抵债,什么狗屁道理你那赌鬼儿子跟你一个德行,将来不被人追着剁手便是好的,我倚仗他”
樊大被骂了个没脸,指着樊长玉道“你就这般歹毒的心肠这样咒你堂兄你堂兄还要说亲,抵了宅子,你堂兄拿什么娶媳妇你和宁娘两个丫头片子,将来都是要嫁人的,拿着这宅子做什么”
樊长玉怒极反笑“我爹娘留给我和宁娘的东西,你管我怎么处置。”
樊大见樊长玉是铁了心不给地契,也不再打亲情牌了,狠相毕露“樊二又没有儿子,他死了,他的房产田地就是闹到官府去,那也是归我的。你一个要嫁人的丫头片子争什么争到你未来夫家家里去”
“莫不是克死你爹娘,又被宋家退了亲,顶着个煞星的名头怕不好嫁人,才想着把家产留给自己当嫁妆你那病秧子妹妹也被你克得没几年活头了吧哪个不怕死的敢娶你这煞星”
没人看清樊长玉是如何动作的,定眼时她手中那把杀猪刀已掷了出去,刀身几乎是贴着樊大耳边擦过的,重重钉入他身后的墙壁,砍断的几根碎发飘飘然落到了地上。
樊大吓得脸都白了,两腿抖得跟筛子一样,张着嘴却愣是发不出声。
屋内的赌坊管事金爷和他带来的一众打手原本只是看戏,瞧见这一幕,似乎意识了眼前这女子是个狠茬,不免也正色了几分。
樊长玉抬眸,死死盯着樊大“我爹娘留下来的家产,都是给长宁看病抓药的,你今日最好是带着赌坊的人立马给我滚,否则赌坊只要你一只手,我剁了你全家再下去见我爹娘”
“你”樊大狠狠打了个寒颤,他被樊长玉那个眼神看得心头发毛,没敢再与之直视,结结巴巴“那那咱们就上官府说理去,看官府是把这家产判给你还是判给我”
他又堆着笑弓着腰对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赌坊管事道“金爷,你看这能不能再宽限我两日”
赌坊管事冷嗤一声“汇贤赌坊收债可没有这样的先例,传出去怕是别人还以为咱们赌坊没人,收不上债来了呢”
他冷睨樊大一眼“或者你想用你右手抵债”
樊大冷汗瞬间就掉下来了,连声道“不想不想,可是这丫头”
他看一眼樊长玉,依然心中发怵。
赌坊管事只冷笑一声“确定是你的东西,带来的弟兄们就能直接找了。”
比起要樊大一只手,他自然还是更想要能换钱的宅子,金爷对着赌坊一众打手道“愣着做什么,继续找地契啊”
一众打手又继续开始翻箱倒柜砸东西。
樊长玉咬紧牙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金爷笑道“樊大姑娘可别怪,赌坊的规矩就是这样。”
赵大娘看着这一幕,心中焦急似火在烧,却又似想起什么,赶紧往外走。
她没去别处,而是挤过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去拍了宋家的门“宋砚,樊大带着赌坊的人去长玉家抢地契了,你是读圣贤书的人,樊二夫妻曾待你不薄,你好歹出来替长玉说句话啊你是举人老爷,赌坊那边再怎么会给你几分薄面的”
整条巷子的邻居都知道樊家出事了,独独宋家依旧大门紧闭,任赵大娘将那门拍得震天响,里边也没传出半点话音。
拍门拍到最后,赵大娘都忍不住哭着破口大骂“宋砚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当年你老子死的时候,穷得一口棺材都买不起,也不想想是谁给你老子买棺下葬的你就不怕你老子在地底被那棺材压着了骨头”
赵大娘嗓门尖利又凄楚,骂得整条巷子都能听见。
一门之隔,宋母气得直哆嗦“那嘴上不积德的泼妇,你都和樊家那丫头退婚了,她家自个儿一摊子烂事,跟你有什么干系我非出去骂骂那泼妇不可”
一直伏案看书的人终于开口唤了声“母亲。”
宋母这才停住脚步“算了算了,那贼婆就是想拖咱们家下水,我出去就着了她的道了砚哥儿你也别出去,你是要考取功名的人,莫要再跟那一家子人牵扯上。”
同樊家只有一墙之隔的赵家阁楼上,谢征自然也听到了隔壁那般大的动静和赵大娘的哭骂。
对方似乎人多势众,那女子孤身一人,老夫妻俩也帮不上忙。
窗外灰蒙蒙的天在午后放了晴,凝在檐瓦上的冰霜被日头一照,映出一层没什么温度的浅淡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