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1 / 2)
浴桶里的水已是半冷, 感觉到后背那截指尖传来的温热细腻触感,谢征整个肩背的肌肉都不自觉绞紧,搭在浴桶边缘的手, 手背淡青色的经络凸起。
脑仁儿在酒精的作用下依旧胀痛,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哑意,勉强维持着清醒答道“不疼的。”
樊长玉指腹沿着他后背那道刀疤往下, 垂眸看着那几近半寸宽的的疤痕,说“现在自是不疼了, 没结痂的时候呢”
谢征凤眼微垂,烛火将他浓黑的睫羽镀上一层淡淡的暖光, 恍惚间他脸部轮廓的线条都跟着柔和了几分。
他似陷在了什么思绪里, 长睫在眼睑处覆下一道阴影, 只说“没结痂时也不疼。”
樊长玉只觉心口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潮乎乎的,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 逼退涌上眼眶的涩意, 不忍再视他鞭痕疮痍的后背,扭头看向别处,嗓间喑哑滚出两字“骗子。”
她恨声道“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就不怕死在战场上你不是还要找魏严报仇吗你就是这么去复仇的”
谢征沉默了一会儿, 才缓缓道“那些伤在身上作疼, 我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樊长玉微怔。
他嗓音低而哑, 浅笑了声“你拖着一身伤从崇州追来找我,看着你坐在马背上哭时, 我就想,管他什么仇,老子不在乎了, 你别哭了好不好可我姓谢,我爹是谢临山,我连他样貌都记不太清了,却还记得他被开膛后用针线勉强缝起来的胸腹,记得他身上那六十七道箭孔的形状”
“我死了,或许就能心安理得的跟你在一起了,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再跟你有一分一毫的瓜葛。”
再听他说起谢将军的死,樊长玉也觉心口酸涩又刺疼。
她哽声道“我没怪你,当日我没怪你”
谢将军的惨死,连她一个外人听了都悲恸难忍,何况他这个为人子的。
朱有常都曾觉得她爹是叛徒,更何况从未同她父亲接触过的谢征,她没法在毫无证据的情形下,向他证明自己父亲的清白。
哪怕到了现在,再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樊长玉依然只有满心的窒痛和无力感。
谢征抬手替她拭去眼眶滚落的晶莹,不知是醉着,还是清醒的,只低声呢喃一句“怎么又哭了”
他指腹摩挲着她脸颊,半醉的幽沉黑眸里倒映着她和半截烛影,“那些日子里,你也总是在我梦里哭,一开始我以为,只要余生都不再见你,我总能放下的。”
“可哪怕竭力不去打探跟你有关的任何消息了,你还是在梦里让我不得安宁。”
“有时前一瞬还在临安镇上,你笑着唤我一声,下一息你便身着嫁衣,要嫁与旁人了,那人俊秀斯文,似乎是个书生,喜堂里拜天地的呼声刺得我耳膜疼,你蒙着盖头同他拜下去,半截唇角弯弯,很欢喜的模样”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醉后氤氲的眸色里也陡然冷戾惊人,摩挲着她面颊的指腹力道加大,语气却是狠厉中透着一分委屈的“你总是知道怎么折磨我,受的那些伤算什么不及在梦里见到你同旁人成亲时的半分心绞我恨不能把那人剁成一滩碎肉,醒来看到床帐,怒意尚难消,但又很欢喜。”
“我才知道,我是见不得你嫁给旁人的,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哪怕已被酒精蚕食了大部分理智,他还是打住了最后一句话。
她若嫁了,他灭对方全族也会把她夺回来再把敢娶她的人剁成碎肉喂狗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敢肖想她的人,都该死
那些从骨子里透出的阴戾和扭曲,像是他心底的最后一道阀门,无论何时他都警戒着。他自己尚厌恶不及,不能让她知晓。
她若知晓了,必然也会避他如洪水猛兽
樊长玉脸颊被谢征粗粝的拇指摩挲得生疼,但她没躲,听他说起分开后在康城的总总,她心中也涩意难消。
越是了解这个人,她才越是明白当日的抉择对他而言有多艰难。
她攥住谢征帮自己拭泪的那只手,用力贴紧自己脸颊,碎着融融烛光的一双泪眼坚定地看着他,哑声道“谢征,往后我们都好好地在一起,你也不许再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盈满光彩的一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只剩她眼底那一抹清亮温暖的柔光,像是冬日午后的暖阳,晒得檐瓦上坠着的冰棱都慢慢化开。
谢征迎着她那双眸子微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抚她面颊说“不是作践。”
樊长玉想起他背后那些交错的疤痕还是觉着难过,道“你后背都成那样了,还不是作践”
“谢氏族规,凡有大过者,笞一百零八鞭,罪可消。受了那一八零八鞭,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来找你了,将来也能三媒六聘娶你回谢家。”
樊长玉眼皮一颤,哪怕竭力克制着,一滴清泪还是从眼眶滚落,掉进了浴桶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无怪他在卢城庆功宴后,同自己说,不在乎了她姓樊还是姓孟了,原来他早已用这样的方式去赎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