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火焰的温度(1 / 1)
光阴铸炉说的轻巧,实则这最后一步也是最难一步,纵然失去了转轮赋予的活力,大地之子的伤口不再愈合,也奄奄一息的失去了反抗能力,甚至是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唯有几根手指轻曲,似乎是想要握拳忍耐,但最终还是无力的滑到了蛇的女儿垂坠到祭坛之上的衣角边上,它被如冰雪般冻结的殷红黏住,估计一会儿蛇的女儿想要自这祭坛下来也不容易呢。
“想要像我撒娇吗?”蛇的女儿像是仿佛看到学走路时摔跤的孩子想要拉着自己的裙摆哭泣的母亲一般温柔的低声呢喃,但她能够得到的回应唯有静默与汩汩的水声,时而大地之子胸口的起伏大些,也不过是增添了一些气泡碎裂的声响,蛇的女儿终于想起他已经无法听到自己的呼唤了,而接下来,她还要从他身上剥夺更多,却偏偏不是到自己手中。
泪珠落入灼热的洪流中,激起几朵涟漪后便化作了水蒸气,对于那如同温泉口般的源头,这实在微不足道,蛇的女儿抬手拭去了泪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惋惜还是感到怜悯,又或者,这只是一种感同身受,她拾起了一把更大但更钝的刀子,它某种意义上或许更像是斧头或凿子,但除去最脆弱的要害部位,大地之子那坚固如山石的皮肤只会折断方才的刀刃。
仿佛雕琢般的切割动作极慢,但并非是有意延长这痛苦,这仿佛艺术家在捧着自己最喜爱的杰作精雕细琢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孩想要将这分离的力量运用的完美,好使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仪式成功率尽量大上一些。蛇的女儿顺着他体内火花逃逸的路线破坏了大地之子的每一根血管,如同岩浆般沸腾的血液自如同地裂般的伤口喷发,而火星也自此飞溅。
当最后一处藏身之地被破坏,光阴铸炉向着那些无所遁形的火花挥了挥手,它们便即使仍怀着些留恋的态度在大地之子周身盘旋了片刻,随后便带着他的体温一道没入了光阴铸炉手中的烈火,而她也并不吞噬它们,仅仅只是将自己作为中转,稍微堆积的多了些,便小心翼翼的破开漫宿的边境,如同自高处撒下种子一般将那些火花引去了醒时世界。
那些火花走的很乖顺,它们都知道自己改往什么地方去,于是便接而连三的如同往下坠落的烟花或是更为轻盈的雨珠般落向了它们曾经居住的故乡,所有人都知道,它们这是回到燧石的怀抱中去了。而在地面上的燧石也看到了这如同小型流星又如同火焰链条般的队伍,她主动伸出手来,承接着自己曾经感到无比骄傲的孩子最后的温度,往后他便与自己无关了。
那火星来的还是汹涌了些,时而有那么几颗如同飞溅的水珠一般滚落到其他地方,比如正在燧石眼前忙碌着的不智凡人,他头发上便沾染了不少,虽然这点温度尚且无法点燃如同烛芯般冰冷的辉光,但如同露珠依附着枝条般黏在他的头发上还是够了,至少这使得他时不时的摆弄着头发,将那些漏网之鱼自自己身上抖落到地上,或是让它们继续飞到该去的地方。
纵然十分有效,但这动作却显得滑稽可笑,而不智凡人也确实正在烦躁不安,他从来都不畏惧挑战,但拉摩克这家伙的门锁竟然这么厉害,自己信誓旦旦的对方才离去的浪潮与渡鸦说下了大话,被行驶到此处的沙船还在不远处的沙丘上停靠,虽然可能看不真切,但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半点进展都无还是显而易见的,况且,燧石还正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呢!
不智凡人感到有几分挫败,他以自己毕生的技艺设计了许多方案,但这都被一一证实并不可行,而燧石也感到胆战心惊,原本以为自己关心则乱,一时失误情有可原,于是不愿看着大地之子受苦的她便想要迁怒于这闭锁的门关,拉着不智凡人来了这里,随后便看到此处仅有将这沙漠地带踩出了片片绿洲的浪潮忧心忡忡的在此处徘徊,时不时伸手想要触摸什么。
或许是在寻找那些无形之门的缝隙,毕竟浪潮之水见缝插针,但看来这实在严丝合缝,即使浪潮每每以额头与手心贴在上面,皱着眉头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探索,可最终都是无功而返,而他的长生者渡鸦也在他身边跟着他一道漂流,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是不敢打扰,见到燧石与不智凡人来了,也不过是如同海浪般俯首行礼,声音细微如海风。
“浪潮,情况如何?”在浪潮再次向别处流淌时,燧石开口问道,浪潮则报以潮湿的微风,但无论是燧石还是不智凡人都听出了其中无可奈何的叹息声,不智凡人盯着那些在自己看了一目了然,只是找不到半分破绽的门关,脑中浮现出了那个执拗而偏执的男孩的身影,最终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贴在水流侵蚀的平原停下,俯首道,“浪潮大人,请允许我试试看。”
浪潮的水流停滞了,燧石却对着他点了点头,“你在这里也独自陪伴了她许久了,你知道大海不能离开你太久的,这里便交给我们。”说着像是打气般的拍了拍不智凡人的背,“这些错综复杂的锁毕竟是人类所布下的,我们实在小瞧了他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在这无光的地底编织下这陷阱,而我的徒儿也曾为人类,或许他更能猜想出同族的设计。”
“没用的。”此次浪潮显出了人类的形态,但他也并没有阻止燧石与不智凡人的意思,反而是向着渡鸦伸手,他便如同乖巧的鸟儿一样攀上了浪潮的手臂,毕竟他实在是不想再被吞没一次了,“还不如我与这孩子回到当初那道缝隙的位置,说不定顺藤摸瓜,还能寻到几个未曾缝合的细密的线头。”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询问渡鸦,“你那位旅伴小姑娘呢?”
“笑鸫往乌鲁克去了,他答应了大地之子的。”渡鸦一五一十的回答,至少笑鸫口中说出的理由便是如此,虽然渡鸦知道,她心中真实所想只是想要最近距离的观看一位凡人挑战司辰的情景罢了,但这肯定不便对着浪潮说出来,而浪潮也确实只是随口一提,便一笔带过的夸赞道,“她那日也是顺着气味来找你,看来她果真是个讲义气的女子,你选的旅伴不错。”
渡鸦虽然内心吐槽不已,但嘴上自然还是连连称是,浪潮也不继续纠缠,说着,“她那日不过是嗅到了你的气味,这道本不该洞开的门应该还是与你有关。”说着便裹挟起渡鸦要走,不智凡人见他们两个让开,忙连声道谢,对着他们离去的水痕喊道,“请信任我会和你们一起努力,这世上的事,我想要做的,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便迟早都是能做成的!”
不智凡人对这句话从来深信不疑,只有一个例外,那便是他实在不敢去像这样反复的试探燧石的心意,其他的事从来就没有让他束手无策过的,但这道暗门确实让他感到脑内枯竭,而燧石也皱着眉头,心想或许浪潮说的没错,没有人类能比不智凡人更有天赋,即使是自己亲手打造的大地之子也比不上他,恐怕当真是他们的小妹不愿以此面目示人而躲了起来。
若是当真如此,她真的希望自己像这样强行将她揪出来吗?但或许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一向镇守门关的司辰双角斧,若是她不愿开启什么,那么此物便从来只能永远封闭下去,这到底还是得她自己想开才行,浪潮去找那缝隙,大约也是想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吧。燧石叹了口气,她开始阻止不智凡人,“这锁链连我的火焰都为之奈何,你也不必较劲太久。”
不智凡人可最听不得这劝他放弃的话,一向听话的他这次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嘟嘟囔囔的手头动作更剧烈了,此时他已经无暇再去设计一种新的方案,只能顺着知觉与理性的指引走一步看一步而已。燧石见他如此连连摇头,不智凡人这次实在是急躁了,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心中则一边想着逆孵之卵方才透露的事,这使得她更期望不智凡人无功而返。
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在燧石盘算着过会儿要怎么安慰这个几乎是头次尝到失败滋味的徒弟时,一阵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音响起,那锁链竟真的被不智凡人打碎了一道,只是他的手中仍旧捏着锋锐如刀的光芒,那是辉光反射到镜面上变得冰冷但更锐利的样子,很显然,这并不适合徒手抓握,星星点点般闪烁的细小伤口与他手心那道流着金子的伤口便是铁证。
“老师,我做到了!”不智凡人笑的开心,仿佛当年他捧着那凡人触之即死的蓝金送到燧石眼前的模样,但燧石此时脸上毫无惊喜只剩下忧惧,她的心似乎因为这不可思议的胜利而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