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辉光与瘴气(1 / 1)
“疼吗?你们一直都如此痛苦吗?”自头顶盘旋而下的渡鸦听到不智凡人喃喃自语,但那些菌丝块不知是因为太过嘈杂而没能听清他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毕竟不是谁都有与渡鸦那么好的听力,又或者它们的思考能力还未达到这个程度,它们仅仅只是不断以“父亲”呼唤着他,又加上混杂着各个年龄段的悲泣声,害渡鸦差点吵的捂上耳朵摔下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智凡人貌似听懂了那些菌丝杂乱无章的抱怨之下的深意,又或者他只是接着上句没说完的话诉说着自己的忏悔,总之,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向那些嗷嗷待哺的小手伸出了那只握在提灯的手,而提灯则被他挂到了手腕。这可把渡鸦急坏了,他虽然不知道那团仿佛一团真菌的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但一看就不是安全到足以触摸之物。
不说浪潮那仿佛看到什么极度污秽的脏水流到自己体内的表情,就渡鸦自己,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总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描述,反正无论如何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做梦都不要遇上,而不智凡人此刻却想要与它亲密接触?渡鸦盘旋的更低了一些,想要拉住不智凡人,也成功的听到了那些被痛呼声掩盖的窃窃私语。
而那些窃窃私语无不是在引诱着不智凡人与它们融为一体,使它们飞升成为虚界的司辰,到那时它们不会再有任何痛苦,而另一些更是循循善诱,说它们会将这平和完满的状态带给它们能够接触到的人,甚至是一切事物,到时一切都会毫无差别,甚至全都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到时候便不会再有因自己身为异类或是受人鄙夷的出身而痛苦不堪的人存在了。
那可不对!虽然渡鸦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他知道若是信了它们的鬼话绝对会有最糟糕的结果,收起手臂急速下降着想要提醒不智凡人,谁知附近的沙丘竟也早已被感染,仿佛一张大口般朝着渡鸦咬来,使他不得不先行升到高处回避,一面着急的观察着不智凡人的动作,一面绕着圈儿寻找着破绽之处,能够让自己不至于非得落地便能拉着不智凡人远离此地。
但不智凡人只静静地听着,他的手停住了,听到完满与合一时他的双眼闪亮了起来,如同启明星般明亮的辉光使得那些菌丝贪婪的靠的更近后又因为灼伤而远离,而当听完了它们的全部话语后,不智凡人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以哄孩子的语气劝说道,“若是坠入虚界的话,可就一辈子都见不到辉光了哦?”只能生活在黑暗的地方,一定会更加痛苦吧,何谈完满?
那团菌丝所有的口都停了下来,它们似乎唯独没有想到不智凡人会这么说,但很快它们就在七嘴八舌的商讨之后有了主意,仿佛讨好似的说道,“我们会让辉光也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不智凡人却像听到了学生拙劣的发言一般叹息着摇头,说出了他的正确答案,“不如我带你们到辉光中去吧,溶解于辉光之中的你们会与它一样光辉灿烂,再无苦痛可言。”
“来,一切都会好的,这才是圆满。”不智凡人笑意更浓的大步迈进了菌丝堆叠的最深的地方,随那些小手爬到了自己腰上,如同触摸着自己真正的孩子一般宠溺的抚摸着它们的表层,它们拟态的皮肤上便燃起了点点星光,在欢笑中除了一道仿佛焦痕的阴影之外什么都不曾留下,而它的兄弟姐妹们则前赴后继,不仅没有退去反而将不智凡人缠绕的更紧。
终于找好了角度的渡鸦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远远地见到这情况还了得,忙一个俯冲下去就要将不智凡人拖拽出来,正巧赶上了骄阳与转轮的到来,在转轮冲过来时便识趣的退后飞到了骄阳身边,看着不智凡人如同雏鸟一般被扔到了自己脚下,好在作为具名者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力道受伤,但转轮如今听了渡鸦的描述后如同雷鸣的数落与指着才更不好受。
不智凡人忙摆手想要反驳,但抬起手时那迟来的代价便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托大了,因而面对那些他能够体会到是带着关心的指责说不出异议的话来,最后还是骄阳为他解了围,温柔的握住了他那被菌丝污染的手说出了自己的所见与猜想,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带着微笑将缠绕在不智凡人身上的瘴气尽数吸入体内,仅仅呼吸之间便使它们化作了一瞬即逝的光芒。
“你的想法不错,不如说,还真亏你想得出来,但至少你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解决这家伙的方案。”骄阳看着那些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扭曲着四周景物的光芒笑道,但神情很快又再次威严起来,“只是,以你的这点微弱的烛光可不足以对抗那么深重的黑暗,搞的不好反而会让它凭借着你的光芒晕染的更深。虽然足够将功折罪,但你可得记得往后要量力而行。”
“骄阳,我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教训。”不智凡人听骄阳的训诫刚刚点头称是,燧石的声音便自不远处响起,她虽然脸上并无汗津也并不气喘,但周身飞舞的尚未平息下来的躁动火星却暴露了她心中的急躁,在确认了不智凡人确实无碍后,她才松了口气,但遭到池鱼之殃的骄阳则望着一脸事不关己的转轮吐槽道,燧石若是早几分钟来,该挨骂的可就是你了。
“燧石,你可算是来了!”转轮夸张的感叹道,他自骄阳的视线中读出了怨念,赶忙站出来转移话题,“你刚刚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人。”燧石自然不会当着骄阳与不智凡人的面便说自己去找了逆孵之卵谈话,还为了说服力和保密的原因,将他约到了当年他们一同诞生的那块巨石上散步,那里是石源诸司辰共同的摇篮,在那里是谁都会放松。
哪怕是逆孵之卵也是一样,他们在一起从自己诞生时第一次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逆孵之卵谈起,谈论起了当时正在自己身边被主动生出的草木摇篮承载的转轮,往后他们又与不知何时诞生,被他们找到时已经于一汪水域中栖身的浪潮一同发现了坐在一团扭曲纠缠的奇花怪石上的七蟠,他说他有时无法区分自己目力所及何为此方该有之物,何为彼方重叠之影。
最终他们在历史上第一道裂隙之前提到了造成这道不愈之伤的双角斧,并为她的遭遇感到哀叹,随后,燧石便向逆孵之卵提出了请求,她知道以逆孵之卵一贯的温和仁慈,一定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的长兄没有让她失望,但为了避免追问,她在这里只能含糊其辞,只说因为大地之子的事情怕听到任何风言风语而躲了起来。
这实在符合燧石一贯的性情,转轮与骄阳都不曾起疑,只是感慨可惜天下父母心,不过燧石起初也确实是抱着躲避与转移注意的念头才来寻的不智凡人,而最后她能够找到这里,到底还是因为大地之子。在与逆孵之卵分别之后,她又在林地附近漫步了一阵,最终仍旧是没法放下其实此时已经很难再算自己子嗣的大地之子,故而不知不觉间便已经站在了聚点。
既然来了,只看一眼便走吧,燧石心想,推开门便与刚刚苏醒的大地之子面对面,即使光阴铸炉与七蟠的那位女祭司已经为他穿好了衣物,遮盖了他绝大多数的伤口,甚至拿来纱布缠上了他的手脚裸露之处与他的双目,但仅仅只是那些无法遮盖的地方都已经触目惊心。大地之子没有意识到燧石的到来,燧石也转头不敢再看他,只是向光阴铸炉询问情况。
“成功了。”光阴铸炉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但我不觉得他打败七蟠的几率有多高。”或许百分之一都没有,燧石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将视线转向了那位女祭司,不知为何,她竟然与大地之子一样以纱布包裹了周身,甚至不少部位还沾染着血液,但燧石并不关心她,她只想知道这位女祭司如今扶着走路都困难的大地之子要上哪儿去。
“他当时根本意识不到我的存在,更别提与我交谈了。”燧石显得有些失落,失去了视觉与听觉的他或许仅仅能够通过温度的变化来感知燧石的接近,但光阴铸炉的火焰更加炽烈,完全遮蔽了她存在的痕迹,“好在那个女祭司,她似乎与那孩子很是亲近,竟然这样的情况都能理解他的意图,说他要回乌鲁克去,我想在自己的家乡养伤总是更好,呀,糟了!”
燧石当时心乱如麻,又听了光阴铸炉说起关于那小火花的事,急匆匆的顺着阶梯寻找,果真在牡鹿之门附近见它在被几个常生活在光之果园的小灵体戏弄,忙驱散了他们拿来看了,此后自然更是着急,如今静下心来一想,大地之子多半不是为了修养,而是与七蟠约定的时日将到,急着回去赴这几乎必死之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