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镕炼(十二) 卵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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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钉自它原有的位置松动,星星脱离了轨道,我第一次自这片静夜中离开了我的位置。我很快发现我在这片黑暗中并不孤单,在我掌中的烛光中若隐若现着许多我未曾见过的事物,而在我身后的阴影中,无数闪烁的星星或是摇曳的烛光若隐若现。我想要走近它们,却仿佛又一道无形的墙阻拦着我,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一分一毫,唯有我刚才瞧见之物不是如此。

我认命的向着那唯一能够靠近的东西走去,实际上我甚至算是多此一举,因为它早就像认定了我似的一点一滴的向我挪动过来。最终,它在我的烛光能够完整触及之处停步,我看清了那是一颗巨大的卵,我不知道它属于哪种生物,实际上我自己见过的生物都少的可怜。我将蜡烛举着离得那卵壳更近了一些,随即我发现它开始流汗如同我与我的同伴们一般。

随着蜡烛的热力将它灼烧的汗流浃背,我意识到离我的烛焰最近处的蛋壳变得极薄,或许稍加用力便能剥下。我知道这有些不道德,但我确实好奇那似乎有着与我同样骨血的卵中在孕育着什么,或许那便是我们的祖先最初诞生的地方?又或者那是我们的后辈们即将破壳而出的样子。这应当是我的梦,我找理由安慰着自己,我无论做了什么都与醒时世界无关。

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在那卵壳最接近蜡烛的外焰处戳了个小洞,那里已经脆弱的几乎透明,我想要看清里面的事物,却没有看到任何类似于生物的组织,只有不断炸裂的黑灰,流淌的白银,沸腾着的黄金自那破洞缓缓流出,将蛋壳镀上一层赤金。我及时收回了手指,否则那滚烫的熔液定然会将我的手指吞噬,但这一退避,它便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焊住了漏洞。

看来我得另想办法,我甩了甩手指将沾染上的一些蛋液洒到了地上,随着一阵溶解的声响,我发现地面被烧了几个孔洞。看来那蛋液便是强酸了,难怪要用蜡来做蛋壳,我知道看似五颜六色的蜡烛烧融了均会如同眼泪一般晶莹,干脆拿着蜡烛催动火焰灼烧了大片区域但不去触碰它,果真那蜡油便垂垂落下,将方才的镀金都埋没了,只剩下一层半透明的薄膜。

透过那薄膜,我看清了那于白银与黄金之中着床的胎儿,正是一抹不断翻滚的赤红,泡沫咕嘟咕嘟冒个不停,每次碎裂都伴随着一次钴蓝色的释放。我看出来了,那是孕育矿石的孩子的产房,这设计一定极为精妙,因为我不曾得见任何貌似机械的部分,它看上去真的便如同一颗真正的卵,翻滚的蛋液裹挟着如同星星般的火光,或许正是它们在收拾育婴室?

虽然可以预见的相当危险,但我仍旧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彻底看清那蛋黄中最明亮的部分究竟是何物,谁知温度的增加使得早已轻薄如纸的卵壳再也承受不住,在一次钴蓝色的激荡中,它彻底破碎如同被火焰灼穿的纸张。我来不及躲避便被那裹挟着蛋黄的蛋清包裹其中,我本以为那比岩浆更甚的高温会使我瞬间蒸发,谁知我只觉得它舒适如同温泉。

我松了一口气,但我并不会因此便掉以轻心,我抬起手想要挣扎着自那蛋液中脱身,却发现自己与蛋壳黏在了一起,但不像是我们平日里用榫卯与黏胶组合不同的零件,也并非将彼此无法相融的金属打造成合金,我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本就是那蛋壳的一部分,而那如同包裹着光的明透琥珀流淌到我跟前时,我更是想要将它握住吞下,仿佛那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我有些好奇的伸手抓住了那明亮的琥珀,发现它不过是蜡封的烛光,而由于我的温度它如今开始溶解,点点滴滴的光芒随着我与蛋壳融为一体的皮肤渗入我的大脑,于是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周身尽是火焰爆燃的声响,红色与钴蓝色交织的光芒似乎在远方隐隐闪耀如同地平线下的太阳,随后那光芒便如同日出般愈发明亮,最终破晓之时,我看到了一双苍白的手。

那手上仍旧满是灼伤的痕迹,从指缝中能够看到满地烧融的蜡油,隐隐约约组成一个类似人形的模样,心脏的位置尚且在流淌,四肢却已经冷却固定,他的脸全然是崎岖不平的模样,我看不到五官,仿佛它们被无情的刀刻削去一般。想要看的更清楚些,但却仿佛身在水滴中一般,所见皆为半扭曲半倒影的镜像,声音自然也是如此,能够听到但模糊听不真切。

“被自己的激情燃尽了吗?”唯一能够清晰传入耳中的是一道有些沙哑但异常洪亮的声音,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我们的大祭司,他在我耳边叹息,惋惜着我的天分,最终还为我唱了一段悼歌。我已经死去了吗?似乎因我为了将那孩子孕育成人而将自己投入烈火之中太久,除了如同琥珀一般被蜡封住,位于我们的大祭司手心的部分,其余皆已化为灰烬。

我急忙看向了那孩子,很遗憾,即使我燃尽了自己的全部生命力,也无法提供足够的热力,那孩子颤抖着一言不发,钴蓝色的部分逐渐褪去,他的末端已经几乎变回了那熟悉的赤红。“可惜了。”我听到我们的大祭司重复了一句,不知是在说英年早逝的我还是那个功败垂成的孩子,他伸手抚摸着那个孩子的脸,赤红色的侵染便减慢下来,“坚持住。”

不知道是那触碰的温度为那孩子注入了一剂活力,还是那句并无情绪波动的安慰使他感受到了鼓舞,赤色的侵蚀变得几乎微不可察,而我们的大祭司将我放在那孩子身边,低头收拾起来那地上的残肢断臂,几乎没有使用我平日里惯用的工具便将他们重新烧融,随着他哼唱起平日里教导我们的祷文,我的遗骸被逐渐塑造成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卵的形状。

我们已经有了蜡做的外壳,随后是强酸作为蛋液,黑色的火药作为基底洒在蛋壳的底部如同为那孩子铺就的产床,流动的白银是棉被而沸腾的黄金是蛋清,那孩子被我们的大祭司请入了这个他曾经安睡过的最温馨的小屋,但现在还缺乏一个保育员。我发现自己被我们的大祭司拾了起来,看来他找到了最喜爱那些孩子的保姆,但我的眼前却再次望见了星海。

那是这琥珀的记忆,或许来自于我的一个同伴,又或者干脆来自于另一个我?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毕竟我与我的同伴们被外人评价为一模一样可不仅仅是在外貌上,当然,我能够感受到那种细微的差别,可真正连我都无法区分的如同完全一朵烛光被拆散在两根蜡烛上的情况也并非完全没有,也许那便是我的一位倒霉的前辈,他比我差了一些理性。

当然,还有我们全部差了不少的,就是如今与我凝结在一起的身躯了,蜡烛为了照明而存在,因此我们无需太过坚韧不拔的身躯,更甚至说,我们只需要脆弱且易燃,但有些事情不是蜡烛一般的身躯能够做得到的。我对那可怜的卵壳与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欢笑的琥珀道了一声节哀,随后用尽力气将自己从它们的怀抱中分离,破碎的蛋壳因此而扎穿了我的手心。

我的眼睑终于完全睁开,但心脏的温度仅仅点燃了我的头脑而非我的四肢,我仰躺在地上,看着那如同巨型眼瞳般注视着我的天花板动弹不得,连开口都做不到,只能默默思考着加强自己体魄的事。星辰神殿最紧俏的商品便是合金,而我是大陆上最好的炼金术师士之一,合金总是比原先的金属更为坚固,我不知道这对于我们这些生物的体魄是否也是如此。

无论如何,我觉得可以一试,那蛋液的洗礼似乎也洗去了我那难以抑制的激情与被那激情不断撩动的欲望,我感到我的头脑更为清晰,目标也转变去了它处。当然,这或许也可能只是我的身体绝大多数部分尚未被启动,因此我的激情仍旧潜伏的缘故。此时我的手指已经面前可以活动,而我听到了光的脚步声,悠扬如同笛声,我的手指忍不住跟着敲击地面。

过了一会儿,我在地砖上看到了我们的大祭司投下的影子,他确认了我的眼珠仍在转动,我的心脏仍在摇曳。他向我点了点头之后便离去了,我知道他对我的行为不置一词,那便是带着许可意味的默认。我们的大祭司从来都不是仁慈之人,但他也从不会阻拦任何人想要上升的愿望,即使颇有微词。我想要对他展露笑容,但那要花费的热力太多,最终我只能放弃。

等我能够爬起来,得先将花匠先生的委托完成才好,我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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