镕炼(三十七) 新生(1 / 1)
渡鸦的伤势恢复的很快,才一夜无梦的睡了整整一晚上便能够下地走动了。当然,一来是因为他作为长生者自然非比寻常人类,二来则是他所受的伤害大多是位于灵躯,那表面上的创伤其实是基本上都是最后那一次坠落时跌伤而致,而这样的伤渡鸦虽然不是常常背负也有过那么几次经历,确实没什么大碍的,只是那梦境的消失倒实在是个不太妙的兆头。
但愿只是我的灵躯伤势太重,实在无力攀登漫宿的阶梯,渡鸦心想,只要漫宿的高墙还能有几个缺口,自己迟早是能翻进去的。说到这个,渡鸦想起在海边属于浪潮的聚落中曾生活着一个由于自它处搬迁而来,因此无法融入其中的怪人,他总是衣着厚重,做着为人开锁的营生,也算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了,只是渡鸦有时拜访他,能看到些他来不及藏起的东西。
他似乎是想要制造桥梁,而在一次他目睹了七蟠与大地之子作战的场面后便彻底着了魔,在不久之后便失踪了,之后渡鸦也常在酒馆接待此人,还收到了他那所谓自醒时世界跨越至漫宿之桥的邀请函。不过可惜的是,那日渡鸦因收到了笑鸫的新故事而姗姗来迟,而当他赶到时,此处无有桥梁也不见其人,只有互相议论着的几个寥寥无几的看客在说着嘲笑的话。
那位锁匠,或者如他自称的,工程师先生,看上去不负众望的失败了,或许他在之后选择了放弃,又或者因此而尸骨无存,当然,渡鸦则祝愿会是这第三者,他已经成功越过那座高墙去往了漫宿,这些后人评说对他来说再无关紧要。渡鸦能够窥见所有隐藏的失落暗道,但那次渡鸦只是记住了这那桥桩所在而未有刻意凝视,有时候,留白也是一种特殊的藏品。
矛盾的古董是历史的伤疤,是笑鸫所探求也是渡鸦所爱之物,但有些伤害到他自身的事物他可必须搞明白,故而才刚能多走几步路他便冲到了外间去寻那不智凡人,他不在自己的工坊之中,虽然这次灾难性的爆燃也波及到了那里,只是这次一向宝贵自己那些工件们的不智凡人完全没有修复的意图令渡鸦感到颇为惊讶,但再靠近些渡鸦便认定他应当是有心无力。
不智凡人正在制造蜡烛,或许是因为他仍在不断逸散热力,或许是因为他那埋入体内的火种,那已经冷却了数日的蜡油仍未完全凝固。当然,与渡鸦刚醒来时不同,他如今以散乱但厚实的衣衫遮蔽了那朵在他看来不算太明亮的火花,但他自己无法看到,渡鸦却得说他这不过是欲盖弥彰,那火光虽令人舒适而不刺目,但仍旧耀眼到并非几件衣物能够隐藏起来的。
我或许应该提醒他这一点,旁人可能无从得知那团火种的意义,但渡鸦观看了那火星种入他灯盏中的全过程,这便令他感到有些尴尬了,诚然他很乐于偷窥此事,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有人将此事难以挽回的后果暴露人前而不自知。在犹豫间,渡鸦左顾右盼的打量起了那摇摇欲坠,至少以渡鸦这不专业的眼光看来没什么好修复价值,似乎只能废弃的星辰神殿。
在一处勉强链接,但仍不断有碎块落下的台阶上,渡鸦看到了圣杯在向他招手,做了些让他保持沉默的手势,他也抬手有气无力的挥了两下算是回应过了。渡鸦实在没什么心情与那女人多说什么,笑鸫或许会喜爱这或许很快就要埋藏于风沙中亟待后人发掘后猜想此地从前的辉煌的遗迹,但那不符合渡鸦那及时行乐的审美,因此他着实因此而感到情绪低落。
圣杯不希望渡鸦向不智凡人坦言相告那难以遮掩的火花之事,渡鸦也就乐得保守秘密,他知道圣杯一向是最喜爱见证种子的成长的,他猜那个女人说不定这几日她日日看着,已经从发芽幻想到了结果,甚至可能,还有那果子坠地或是于书上腐烂虫蛀的画面。真是恶趣味啊,渡鸦不再理会他,他仍旧记得光阴铸炉支使着自己要将一件委托交给不智凡人。
对圣杯做了个放心的手势,渡鸦走到了不智凡人身后,居高临下的,他看清了那正在被捏造中的蜡烛的形象,随后他便开始后悔自己总是把事情堆到最后一刻的习惯了,他不确定现在的不智凡人是否仍旧具备完成委托的能力。或许我根本就不该提起此事,万一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可就不好了,渡鸦摇了摇头开始后退,但一个不留神便踩在了随意放置的工具上。
渡鸦一个踉跄,但毕竟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他自然稳稳的站住了脚,只是这一下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巨大的声响,不智凡人也因此发现了他的位置,转头看向渡鸦的方向。此时的不智凡人眼中已经不会如同流淌黄金一般血流不止了,他以从前经常以之遮蔽双目的纱巾将空空如也的眼眶包裹了起来,但时而散逸的荧光闪烁仍能够让渡鸦看出那伤口尚未愈合。
“我的新作如何?”不智凡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四处摸索着收拾起那些满地乱滚的工具来,渡鸦看不过眼,貌似漫不经心的游走着,假装自己是在细细鉴赏一件艺术品,实则悄悄的帮忙将那些散落之物以脚尖送到了不智凡人手边,心道,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委婉的提醒两句,他怎么自己反倒主动来问了。知道沉默不该保持太久的渡鸦只能选择说出实情。
“你觉得我能够评价呢?”渡鸦看着那因为模具被烧毁而只能徒手雕琢出来的蜡烛,他并不如理所应当的那样比起他的兄弟姐妹们来更加美丽非凡,实际上,他的眼睛略微大小不一,他的五官也不及寻常那些精致,他的皮肤时而凹凸不平,他的腰背微驼,他的手指关节过于粗大,而他的腿脚也僵硬的几乎没有曲线的形状,“我只能说,这可不该是你的水准。”
“嗯,但是,我是说。”渡鸦见不智凡人沉默着没有接话,以为他自以为足够委婉的评价仍旧伤害到了不智凡人的感受,因此结结巴巴的想要向他解释什么,但还未组织好语言便被对方打断了,“渡鸦,你应当考虑我现在的情况,我可看不清我正在塑造些什么,我的眼睛如今仅仅能够看到模糊的光源而已。”话虽如此,不智凡人还是向那瑕疵之作道了歉。
“很抱歉我只能让你以如此不完美的容器来盛放辉光,我原本不该将你带到世上的,但我有没法自己去完成的事。”不智凡人远离了那蜡烛一些使之能够冷却成型,一边后退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但到最后仍旧开始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你大概不会喜欢这个,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没有哪个兄弟姐妹曾经花费了我如此之长的时间来使之成型,我发誓如此。”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如果让我从他与他的兄弟姐妹们中选一个加入收藏,我是会选他的。”渡鸦终于想出了他自认为足以安抚不智凡人的话,但随后他便后知后觉的自那些貌似自嘲的话语中听出了些其他的东西,慌忙的将不智凡人拉到角落,仿佛那蜡烛已经有了听觉一般低声耳语道,“喂,你认真的?你想要将那家伙点燃?让他能够自己行动起来?”
“我仍有必须要打造之物,但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能力去独立完成什么大功业吗?”不智凡人语气中并无多少波澜,仿佛是在谈论他人的不幸,渡鸦对此不敢苟同,争辩道,“即使如此你也仍旧是具名者,哪怕你如今变得虚弱,但若是连你都无法完成的什么大功业,你怎么能指望这个甚至不能算是达到标准品质的家伙能够有办法完成的了?”
“不不不,有位司辰已经承诺了会帮助我,无论是我还是他也都不过是作为助手而已,那我觉得她会更喜欢心明眼亮一些的帮手。”不智凡人知晓渡鸦的脾性,但不知道他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还慌忙想要堵住他的口道,“你可不要问我那司辰姓甚名谁,你知道我一贯没有保守秘密的习惯,但我这次可是向她发下了绝对不向他人透露她的名号的誓言的。”
“是光阴铸炉大人?”渡鸦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等着不智凡人自顾自的说完才随口问道,随后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你如何知晓?”不智凡人其实还想要说些什么,这一下便全部咽了回去,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发怒道,“你试探我?!”不智凡人真是太了解渡鸦了,不过这次他倒确实猜错了。
“不不不,我确实知道。你不会觉得我来星辰神殿只是来看你笑话的吧?”渡鸦耸了耸肩躲开了不智凡人的怒火,解释道,“光阴铸炉大人托笑鸫给我带了个委托与你,我便猜到你们多半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见不智凡人瞬间冷静下来道歉,他又促狭的追问道,“说起来,你说,燧石大人知道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