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迪卡斯城市图书馆爆炸案（1 / 1）
2125年3月
近三年来，有六起城市爆炸案发生，这是联邦自296年《中立桥合约》签署后从未有过的大型犯罪案件，联邦将其定义为未认证身份信息的违法分子反社会性恐怖袭击，亦称为“野人袭击”事件。每起爆炸的地点令人捉摸不透，时而在远郊，时而在闹市。最早的两次爆炸案间隔有16个月的时间，往后的频率则越来越高，最近的一次发生在两天之前，而那仅是前一起爆炸案发生后的短短四个星期之后。这引起了城市联邦政府极为高度的重视。
两天前的爆炸发生在莫迪卡斯城市图书馆，爆炸造成2名安保人员死亡，9名工作人员重伤与19名公民的轻伤，与之相比更令人心痛的是，这座经历二百五十余年风雨的古典复兴主义建筑，自西向东近乎被炸去了三分之一的体量，从图书馆前的广场望去，曾经英雄般自豪而辉煌的柱廊如今摇摇欲坠，仿佛一个百余岁老者用尽全力嚼食豆腐时偷偷扶着自己仅存的老牙。建筑中央硕大的尖顶，如今像是头腐烂的洋葱，从溃烂的表皮中散发出恼人的味道。约11万册载着联邦光辉历史文明的图书，在短短的7分钟内就被鬼魅的火舌吞噬为灰烬，而这历史在魔鬼看来像是免费赠送的糖豆般不值一提。这次案件不单对无辜的群众造成了身心极大的创伤，更是代表了野人对城市壮丽古迹的冷漠，对联邦光辉历史的蔑视，与对无辜善良百姓的残忍无情。这是这六起爆炸案中最为恶劣的一次，更是联邦29年来损失最为惨痛的犯罪案件，
我调取了当天以爆炸发生点为圆心两公里半径内的所有录像信息，并对此范围内所有的公民信息进行识别。两公里内大约有32名公民，从其168小时内行动轨迹看，并未有可疑行为发生，且都没有接近过爆炸点1米之内的范围。然而数据显示，所有面部信息均为已认证个人信息的合法公民，现场并未有野人出现的痕迹，这种情况与之前每一次袭击事件相似，野人如鬼魂般无影无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不确信这究竟是不是野人所为。恐怖袭击也许还会继续，但我所掌握的信息仍旧寥寥。
我又将半径范围扩大至5公里，再到1公里，依然一无所获。便照例将前五起爆炸案现场人员的影像信息加以比对，以往从未有过同一名公民出现在不同案发现场的情况，而本次的群众中，发现了一个与四周前的那起案件相同的面孔。
距离本次莫迪卡斯城市图书馆爆炸点85公里的地方，发现一名约2岁出头的年轻女性。她曾出现于距四周前梅茨大坝爆炸点43公里的一个长凳上。这个信息无法说明什么，只是手上有关的资料实在太少了，我暂且将她列入待监测人员名单，打算监测一下她近期的日常动态。作为影像监测员，我的权限只可调取公民姓名、年龄、性别等最基础的信息。
随后，我去到同属“眼”系统动态监测与信息处理部下公民生活组的档案科，以调取有关这名女性更多的资料。
“你好，我是影像监测科的监测员，炼。因工作需求，申请调取有关和叶·之溪的精密级资料”我抬着头，向一个坐落在约半米高基座上的巨大数据舱说着。
当班的档案员是个约4岁左右体态壮硕的男人，头顶已明显的光秃，正躺坐在数据舱中不停地拨弄档案列表。看到我说话，微微打量了我一眼，又重新将注意力回到那个极度贴合人体工程学的座舱中的三维数据屏幕上，好像我从未存在。我见他没有反应，正欲再次发问，听见座舱内鄙夷地哼了一声，“怎么，连你们这种玩意，也爱干偷窥漂亮女孩儿的勾当么？”紧接着，我的眼机终端显示器上提醒，和叶·之溪的精密级资料已全部下载完成。
“谢谢配合。”我对档案员说。
走了几步之后，我才在身后数据舱中听到档案员喃喃自语道：“真他妈的晦气。”
“眼”系统动态监测与信息处理部中，除了影像监测科之外的其他科室员工，大概是整个联邦最不快乐的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既知晓监测行为与监测员的存在，又没有权限拒绝这种监测行为在自己身上执行。监测员被这个部门的所有人痛恨、鄙视，尤其是这种家中有妻子、女儿的中年男人，事实上，这类人的负面情绪中往往还隐约带着些妒忌。
植入计划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利用克隆技术进行批量化活体创造的工程，人造躯体除了脑部构造因拷贝记忆的需求而与自然躯体不同之外，其余如运动系统、呼吸系统、泌尿系统、生殖系统等各大人体系统，均与自然人体无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全无法分辨植入人与普通人的区别。直至今天，社会上大部分人仍无法接受这一工程的存在，有人视植入人为不配享用生产物资与己为伍的劣等种族，有人视其为贪恋人间乐土而违背人伦的变态尸体，而更多人，也是最难以辩驳的想法，将植入人看作违反主之名义缺失灵魂的堕落之物。
恰好，监测员与植入人这两个身份同时存在于我的身上，工作中我早已对这类话语习以为常。
和叶·之溪，21岁，出生于曲南的之溪，目前就读于米拉奇亚大学智能科学系。两日前在莫迪卡斯城市图书馆借了几本有关智能科学高级理论与全息摄影技能的书籍后，去到距图书馆85公里处的咖啡店点了杯焦糖咖啡与榛仁巧克力，花费4劳动积分。四周前只身去往梅茨旅行，用索尔牌全息摄影机拍摄了一些水坝、花鸟后，傍晚时分在距离梅茨大坝43公里的长凳上休息。案发前后，和叶·之溪并未有什么可疑举动。但苦于有关恐怖袭击的调查实在毫无其他突破口，我还是特别申请了对之溪进行为期七天的全天候监测。
全天候监测是一个令人疲惫的过程，监测员需要全神贯注于被监测者从苏醒到入睡每时每刻的动态，甚至包括如厕、行房与沐浴。只有在被监测者入睡时，才可以由智能系统托管监控，监测员进而能做其他事情或休息。
和叶·之溪是个独居的女性，每天的作息很是规律。她身高165cm，体重在47kg左右浮动，染着金属灰色的短发。白皙面庞上的五官很是精致，而总是挂着警惕与好奇的神情，她偶尔不经意的笑容虽都只是浅浅的，却总是蒙上一缕变化莫测的神秘，仿佛冬天清晨在窗角悄悄结的一朵霜花，当阳光稍一略过，便匆匆隐匿在了冷冷清新的空气里。和叶·之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却未曾在人群中显得夺目。她让我想起了曾经养的那只小猫。
监测和叶·之溪的几天里，并未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她除了上课，几乎都呆在住所里面。第三天，在之溪入睡之后，我将监测设置为托管状态，并读取了她监测以来的劳动积分消耗情况。每日她的劳动积分消耗不大，饭量很小，大都是蛋糕、甜甜圈、巧克力之类的高热量甜食。除此之外，积分主要兑换在书籍、智能科学的软硬件与摄影耗材上。用电量、耗能量及生活用水量亦与监测中的影像对应得上。然而，众多数据指标中里有一项并不寻常，我通过数据发现她的单日饮用水消耗量较小，大约只有2杯水的用量。很多年轻女孩确实不喜欢喝水，但是一天只喝两杯水，我认为实在是无法满足正常的身体需求。我将咖啡杯扔在桌上，赶忙坐起身，再度高速回顾了近几日和叶·之溪的影像。影像快速地放映着，我心中那团黑色的迷雾中久违地亮起了一盏皎洁的灯。
果然，影像上来看，她每日的饮水频率符合人体的需要，且未接受他人赠与的水来饮用。和叶·之溪的饮用水来源有问题。
次日清早，是一个周六，和叶·之溪没有去上课，起床后像平常一样进入浴室沐浴身体，我看向她尚存余温的床上摊开的书籍，里面介绍着有关未净化自然水中所含的毒性来源，与进入人体后对各个器官一步步进行的破坏等，我顿感不妙，赶忙将视角切入浴室。只见水龙头自顾自地在浴缸中放着热水，和叶·之溪赤身裸体地躺在距离浴缸约2米外的地砖上一动不动，旁边是一个倒下的八棱柱体的水瓶，瓶身其中一面棱上用油性笔写着几个小字，我将镜头拉近，随着字体在屏幕中越来越大，我感受到后颈的汗毛开始一根根地树立——只见那由字体刚劲有力的笔体赫然写着两个字，“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