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清(2 / 2)
魏炳听着马四儿唠叨,觉得很熟悉,只是他所在的北方没有这么大水,但是有过大旱,千里田地龟裂,长河断流,颗粒无收,盗匪群起,官府镇压。
后来也好很多了,人一半被北边要塞收容,一半被兵祸埋在露天的土地上,鲜血灌溉了深秋的麦苗。
听说有的地方专门收红麦的,其实麦子本身没有红色,只是麦秆底部有一截是鲜红色的,这种麦据说是有特别功效,能补气血通活经络。
魏炳觉得北大荒忽然是一个很写实的名字,在雨季踩着小水坑,在野地洼池里抓小鱼,在河道边吹风,其实不就是一片荒凉嘛。自从出身的村子覆灭后,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流浪儿,又过了些年,流浪儿长大成人了,就变成了流浪汉。
如果从他离开村子那一天开始计算,他应该是有十八岁了,如果非要从出生算起,应该是快二十四了,三十而立,还有六年的时间。
此刻他做客朋友家中,虽然无酒无肉,倒也能就着黄菜下去二两陈年高粱米,再来一瓢冷水,发酵发酵也就醺醺然了。
马四儿的爹娘都比较朴实沉默,只是劝客人以及自家儿子多吃一点,说山上杂事多,说山下不太平,你们出门在外闯的,千万千万要保重自己,万不可让家里的爹娘担心发愁。
对于一辈子面朝黄土的人来说,小小的寨子,邻着的几亩田地,就是他们一辈子栖身的天空了。
马四儿自然觉得有点丢了人,有点羞,埋着头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懂个…什么。
魏炳则是微笑颔首,说自己还好,大概其也没有家人可以担心了,令二老面面相觑,一时间支支吾吾无话可说。
吃过午饭,马四儿躺在棚子下乘凉,一边扯了根麦秸秆儿剔牙,一边问道:
“怪哉,你咋知道我家这会儿就吃饭了?我自己都不晓得。”
魏炳觉得吃过了饭,就是亲兄弟明算账了,所以并不搭理他,只是蹲在一旁,心中默默计算着什么。
如果马四儿灵觉够好,此刻应该能听见后着的心声:
掳我上山,半条命,抬我一程,半条命,抵了,背后偷袭,一条命,带我吃饭,抵半条命……
骂我好几句,三句四句来着?算了,凑整是一只手,动手动脚的,半条腿,乱传瞎话,一只眼睛饶一个耳朵。
老头子救人,二当家的书,一路上的絮叨,就算一颗牙齿好了。
魏炳突然起身,上来摆手就是一拳,马四儿飞扑出去,脸重重地在地上犁了一段,刚好有颗牙齿嘎嘣一下飞了出来。
魏炳右手握拳,左手背在身后倒持那把竹剑,脸色平淡而真诚。
马四儿口水和着血水流了一地,只是几乎没有收什么伤,就是很疼,脸也磨破了一点,龇牙咧嘴,显然是被打懵了。
就见那人扯了扯嘴角,淡淡说道:“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