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潜龙在渊(1 / 2)
清晨,在亭柳巷的巷口倒伏着一个中年人,仿佛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在他的身下还枕压着一个早已空荡荡的酒坛,忽然一股刺耳高音响起,自其鼻腔传出忽高忽低的鼾声,自成节奏。
显然他还活着,只是已经醉死过去了。
巷子口,还有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距离那中年人远远的,背靠着墙蹲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绷着脸,眼神中满是仇怨的愤懑。
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不早点死去!
在小男孩的心里早不知多少次渴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一定不会哭,反而会非常高兴,为此,他甚至可以以现在这具孱弱的身体去镇子外寻一块野地,为这个他所谓的名义父亲刨一个大大的坑。
家里那张破烂的草席自己也能够送给他,作为“父子慈孝”的最后一点见证。
他自昨夜找到这个男人开始便一直在想象着这幅画面,想到这里,他心底里的欣喜洋溢到了脸上。
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所剩不多的钱财也都被这个男人换作了这些不值当的东西。
自从母亲得病死去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诅咒着眼前这个男人,与其过得如猪狗般的生活,还不如早些死去为好。
可是尽管他如何的虔诚,老天爷仿佛都失了耳朵,根本不理睬他这一惊世骇俗的想法。
中年人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宿醉的昏沉如潮水般退却,他伸手抹去嘴角淌下的口水,打着哈切迷茫的扫视着前方。
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站起身来,不顾身上沾染着的尘土,兴冲冲的往前走去。他高大魁梧的身躯早已被酒侵蚀得干净,只留下一副看似高挺的骨架被松垮的皮肤包裹着,乱糟糟的头发间露出一双似幻似真的眼睛。
但是那个小男孩却知道,这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木头架子罢了。
中年人干枯的手指勾起那只空荡荡的酒坛,眼神中满是昨夜的未睡好的疲惫,口中仍不断打着哈切。
“狗儿,赶紧滚回去煮点白粥,给老子醒醒酒。”
中年人语气间满是昏昏欲睡的疲意,丝毫不在意那小男孩眼神中的鄙夷与仇视。他自顾自的走到小男孩身前,见对方仍是不挪动身体,语气间多了些怒意与不善,“怎么不动?你死了吗?”
小男孩冷笑着回答,“你难道不觉得死的人应该是你吗?”
中年人并未被这言语激怒,看着同样瘦削的小男孩,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喉咙里轻声呢喃着,“他娘的,还真像!”
中年人迈着酒醉后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巷子里面走。
小男孩用着仇恨的眼神直刺那中年人的后背,旋即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痰,便远远行曳在中年人的背后。
亭柳巷是客槐镇最破败的一条巷子,坐落于镇子的东北角,那里住着的人都是镇子里最被人轻视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穷!
亭柳巷的最深处住着四户人家,去年搬走了一户,听说家里有一支远方亲戚在郡城那边起了势,捞到了一个大官府邸掌事的好差事,于是他们一家人认为自己时运到了,便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老黄牛,换来了些许银钱做路费,举家跑去投奔那个亲戚去了。
其余剩下三户人家里,一家姓秦,祖孙三代七口人,别看人口多,可劳动力却少,只有一个小儿子在勉力维持着。
秦老爷子今年已经有七十多岁了,按道理在这般贫苦的家庭能够活到如此岁数不能不说是件极为稀罕的事。老人最爱讲的就是他们家的老黄历了,听说前朝有个宰辅就姓秦,他们家的这个秦字与那个宰辅的秦字靠得极为近,按照老人的话说,他若论起族谱来说,那个末代王朝的宰辅还应该叫他一声堂叔嘞。
只可惜,老爷子的一番阔论并未给家里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他早年凭借着粗通几个文字在镇子混了个私学先生的名分,可是干的却是打杂的活计,干了一辈子也没攒下什么家财。在他六十大寿那年,陪伴着他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老伴也得病无银钱治疗而去世了。老人一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可惜中途不幸折去一儿一女。最寄托他希望的大儿子早些年外出卖粮时不幸被当时的叛军抓住,充为行伍行卒,时间过去快二十多年了,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