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蓝旗营(1 / 2)
话说夏江接受了师父交给的任务,离开了玄天观,骑着玄真道长的毛驴一路逶迤到了永州。他在君安客栈找到了师兄夏石,在永州住了一个月,主要学习当地口音,永州的口音和滑国相近。他在君安客栈见到了夏良的遗孀,一个叫田岩的家庭妇女。田岩失去了丈夫,独自抚养一对双胞胎,生活十分艰难,夏石让她在客栈帮工,可以养家糊口。夏江到田岩家里看望孩子,是一对龙凤胎,还不满周岁,尚未取名。夏江从盘缠里取出十两银子,偷偷放在孩子们的襁褓里,他一直为夏良的死感到内疚。
师兄夏石为夏江办了一个滑国的假身份,化名秦昱,是梅岭的猎户,夏江不放心地说道:
“师兄,如果滑国查我的身份,发现身份是假的该怎么办?”
夏石说道:“他们不会发现你的身份是假的,你进入滑国之后先去梅岭,找一个叫秦伯壹的猎户,我爹对他有恩,是他在滑国帮你办了这个假身份,你是他的弟弟。”
夏江问道:“他知道我为悬镜司做事吗?”
夏石说道:“秦伯壹并不知道悬镜司,我对他说我有个兄弟在大梁犯了案,到滑国避难,请他帮忙收留,他答应了。这个人很老实,你尽管放心。”
夏江又问道:“他肯如此帮助我们,师父究竟对他有什么恩呀?”
夏石说道:“几年前秦伯壹带着一块琥珀来金陵售卖,想卖个好价钱,谁知被老令公的孙子薛东武骗了,不但没拿到钱,还被薛东武打伤。他在金陵无依无靠,流落街头,我爹见他可怜,带他回家给他治伤,还为他写了状子,到京兆尹府告了薛东武,后来这个案子还闹到了刑部。最后薛家赔了银子,秦伯壹从此对我爹感恩戴德,有一年他特地来金陵看望我爹,送给我爹几张上好的貂皮。我请他帮忙他非常乐意,但是你不能告诉他我们的任务和目的,也不要让他知道悬镜司。”
夏江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夏石说道:“到了滑国之后,你可以利用猎人的身份四处游走打探,滑国与大俞交好,你也能进入大俞。一旦有了李笃的确切消息就来永州通知我,我召集人手,协助你把李笃绑回来。你的永州话讲得很像了,择日出发吧。”
在离开永州时,夏江得知萧泓珺正式接替了叛徒李笃的职务,到永州走马上任。他仔细琢磨师父交代的任务,这次潜入滑国不但要找到李笃,还要查清楚李笃与萧泓珺以及宝通商社的关系,最终找到杀害夏乙师徒的凶手,让凶手付出代价。
夏江在梅岭深处找到了秦伯壹的家,整天跟随秦伯壹打猎,熟悉猎人的生活。一天,夏江说道:“秦大哥,听说滑城要举办比武大赛,我想去试试。”
秦伯壹不解地问道:“兄弟你不是来避难的吗?你兄长可没说让你四处走动呀,出了事可怎么办?”
夏江说道:“我以前曾经当过兵,不想一辈子打猎,想通过比武搏一个前程,你就答应我吧。”
秦伯壹憨憨地说道:“兄弟,我看出来了,你聪明能干,在我这里打猎的确委屈你了,那你就去试试,不行再回来,打猎也是正经的活计。”
秦伯壹把夏江带到梅龙镇,给夏江报了名,由镇里统一安排去滑城比武。
不出所料,夏江略施功夫就顺利过关,被蓝旗营选中,加入了滑国的军籍,被安排到皇家园林里的行宫担任护卫。
夏江如愿以偿地加入了蓝旗营,可是又陷入了困境。蓝旗营管理严格,纪律严明,每个士兵都有明确的分工,不能越界,不许渎职,夏江反而被困在皇家园林里不能随意外出。
行宫的护卫每值守两日休息一日,夏江决定趁休息日去一次滑城,看看能否打探出有用的消息。行宫距离滑城有五十里路,行宫里的马匹不能私用,只能步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路上。夏江在滑城只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查看了皇宫和东宫的位置,又去了一趟宝通商社,然后就加紧往回赶,必须在初更之前回到行宫。一天下来唯一的收获是在宝通商社里买了一把竹箫,他向商社的伙计打听公孙印和公孙砻,可是伙计只知道滑城宝通商社的掌柜叫公孙行,没听说过公孙砻和公孙印。
皇家园林方圆几十里,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夏江的任务是骑马在园林里巡视,主要是查看狼的踪迹。园林里时常有狼和其它猛兽出没,东宫有令,凡是进入园林的野狼一律都要杀死,因为园林里放养了一些鹿和黄羊,供皇家打猎消遣。虎豹都有自己的领地,狼群则是流动的,范围广,危害大。
一天,夏江巡园之后回到营地,天色尚早,他没回营房休息,而是独自一人来到行宫后面的池塘边,取出竹箫吹了起来。他独自一人在滑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却有一肚子的秘密和任务,焦虑时刻伴随着他,吹箫能让他放松,带给他些许愉悦。
正吹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吹得真好。”
夏江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站在身后,便问道:“请问你是谁?”
小女孩儿向他走过来,说道:“应该我来问,你是谁?”
夏江见小女孩衣着鲜艳,头发梳得整齐漂亮,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非常秀气,一看就是贵胄家的小姐,知道行宫来人了,所来之人不外乎皇亲国戚,于是赶忙站起身,拱手作揖回答道:“在下是行宫的护卫秦昱,不知道贵人到来,失礼了。”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贵人?”
夏江满脸尴尬,说道:“这里是皇家行宫,所来之人都是贵人。”
小女孩又咯咯咯地笑起来,说道:“你是新来的吧,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夏江说道:“姑娘说得对,在下刚入职不久,不太懂规矩,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小女孩儿说道:“你的萧吹得真好,和宫里的乐师不相上下,也可能是曲子好。不过你吹的不是滑国的曲子,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呀?”
夏江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在这里吹奏大梁的曲子很不合身份,于是赶忙说道:“乡音俗曲不敢入姑娘耳,见笑了。”
小女孩儿收住笑容问道:“你是哪里人?”
夏江听了心里一惊,回答道:“在下在入职之前是梅岭的猎户。”
小女孩儿说道:“撒谎,猎户吹不出这样的曲子,你吹的是南边的礼乐,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梁国的曲子,莫非你是梁人?”
夏江又吓了一跳,开始冒冷汗,说道:“请姑娘见谅,在下虽然出身猎户,但是自幼喜爱音律,不论从哪里来的乐谱,到手就吹,只知道好听,却不知道曲子的出处。”
小女孩儿说道:“你又撒谎,既然喜爱音律,为什么不去当乐师?反而来这里当护卫,干舞刀弄枪的勾当?自相矛盾。”
夏江哑口无言,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小女孩儿见了咯咯咯笑起来,说道:“看把你吓得,人总有入错行的时候,你再吹一曲让我听听,如果吹得好,自有你的好处。”
夏江呆呆地站着,拿不定主意吹还是不吹,小女孩儿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到底吹还是不吹?快点儿,说话。”
夏江想好了一个东海的曲目,说道:“如果姑娘爱听,在下就献丑了。”说完坐下,拿起萧吹了一首“夕阳映海”,曲调幽深绵长,伴着夕阳西下,让女孩儿听得如醉如痴。
曲毕,夏江站起身对小女孩拱手说道:“让姑娘见笑了,我不能再陪姑娘了,我得赶紧回去,营里开伙了,回去晚了就没饭吃了。”说完转身就走。
小女孩儿坐在草地上,还沉浸在曲子里,听夏江说要走,赶忙站起身说道:“喂,明天早饭之后我们还在这里碰面,不见不散。”
夏江说道:“在下还有巡园的差事,恐怕难以从命。”
小女孩儿把眼睛一瞪,说道:“你必须从命,咱们明天见。”说完转身离去。
夏江愣了一会儿,看着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跑回了行宫,然后自己慢慢走回营房。他一边走一边思索,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向同僚打听,一个护卫说道:“今天午后皇上的两个公主来行宫了,要在这里住几天,说是散散心。大公主要外嫁了,听说要嫁给大梁的太子,去大梁之前在行宫里好好玩几天。”
夏江听了,知道大梁和滑国要和亲了,滑国公主将要嫁给太子做侧妃,看来听他吹箫的是滑国的小公主,难怪小姑娘说话的口气如此犀利,还执意要求明天再见面。夏江找到领班,说公主约他明天见面,不能巡园了,领班拍了拍夏江的肩膀说道:
“秦昱,没想到你真有两下子,大伙儿都说你不合群,原来你还会吹箫,真有本事。若是公主看上了你,很可能会推荐你去宫里当乐师,到那时你就真风光了,出入殿堂,吃得好,酬劳高,就不用干这日晒雨淋的差事了。”
夏江支支吾吾地应付了几句,回到营房,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该如何应付滑国公主。
第二天早饭后夏江带着竹箫来到行宫后面的池塘边,坐在草地上,默默地看着水中的鱼儿游动。鱼群浮出水面,泛起涟漪,让他想到了夏云。如果不是被奸人陷害,他们应该已经成亲了,记得两人约好婚后去洞庭湖度假,夏云的老家就在洞庭湖边。想着想着,他拿起竹箫,吹起了夏云喜欢的曲子,“绵雨泛舟”,这支曲子是由洞庭湖渔歌改编的,有一种浓浓的渔家味道。
忽然身后传来掌声,昨天的那个小女孩从花丛后面走出来,说道:“你说话算数,不错,是个有诚信的人。”
她向身后招手喊道:“姐姐,过来呀,这个人就是我说的那个入错行的护卫。”
夏江站起身,拱手作揖说道:“公主好,秦昱拜见公主殿下。”
小女孩儿咯咯咯地笑着说道:“拜见公主就可以了,殿下就不用了。你刚才吹的曲子很好听,但不是我们这里的曲子,你吹一个咱们滑国的曲子让我听听吧。”
夏江顿时紧张起来,他不会任何滑国的曲子,也不了解滑国的音律,慌忙说道:
“在下没正式学过音律,梅岭常有从南面来的客商,我从他们那里学了一些曲子。我以前从没离开过梅岭,对咱们滑国的音律一无所知,让公主见笑了。”
这时一个俊俏的女孩子出现在夏江面前,打量着他,说道:“你的箫吹得不错,不过还是不如宫里的乐师。”
小女孩儿推了一下姐姐的手臂说道:“姐姐,那些老头可没他吹得好,听上去死气沉沉的,他吹的曲子很动听的。”
夏江客气地说道:“小公主过奖了,大公主说得对,宫里的乐师都是音律名家,在下十分敬仰。”
小女孩儿说道:“什么小公主大公主的,我叫璇玑,我姐姐叫玲珑。”
玲珑公主说道:“你刚才吹奏的曲子是哪里的?听着不像咱们滑国的曲子。”
夏江如实回答道:“禀告公主,那首曲子叫绵雨泛舟,是洞庭湖渔家的曲子,我从一个梁人客商那里得来曲谱,觉着好听,就练会了。”
璇玑公主说道:“那是南边的礼乐,难道你无师自通吗?”
夏江尴尬地说道:“在下不知道什么是礼乐,只是按着谱子吹奏,谱子是用兽皮换来的。南面的皮货商经常来梅岭进货,我有时不要银子,让他们给我找乐谱,所以我知道的曲子差不多都是南面来的。”
玲珑公主说道:“过些日子我要去大梁,这几天在行宫散心,你把那些大梁的曲子写下来,教我几首,如果教得好,重重有赏。”
夏江想了想说道:“承蒙公主看得起,怎敢不尽心尽力。”
玲珑公主说道:“你很会说话,那现在就开始吧,咱们回行宫去,里面安静。”
璇玑公主噘着嘴说道:“姐姐,这里多好呀,这里有花有草,有水有鱼,也很安静,在这里吹箫才是曲意相合呢。”
玲珑公主轻轻抚摸了一下璇玑公主的后脑勺,说道:“就你主意大,那就听你的。”于是吩咐宫女取来笔墨纸砚,备好茶水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