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爹和父亲(2 / 2)
这正是以心换心,将心比心,你也不能免俗!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怀疑陆炳和武宗之子之间的感情?”
嗯?嘉靖正听得入神,冷不丁的被萧风塞了一把狗粮,赶紧连连点头,表示师弟对朕确实很不错。
与此同时,嘉靖原本心中对陆炳辜负自己的怒火,也稍稍平息了一些,情不自禁的共情了武宗之子和陆炳的友情。
师弟这个对比,其实也是在提醒朕吧,陆炳虽然可恨,虽然有欺君之罪,但武宗之子放弃了抹朕的脖子,大概也与此有关吧。
他一定也想到了,如果他行刺朕,不管成与不成,第一个害死的,一定就是陆炳全族,他心软了。
老拐把陆炳拉下水后,已经没有更多奢望了。他没想过把陈洪拉进来,而且陈洪确实也没干过什么事儿。
除了帮他说服老道顶罪之外,就是时不时的给他送些钱,却从不问那些钱他干什么花了。
那些钱他大部分都用来帮虎子疏通关节,当上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了,陈洪其实算是资敌助逆。
但老拐还是决定放过陈洪。这是做人的基本操守,人家给你钱还给出错儿来了?白拿了人家的钱还心存怨恨,那不是畜生吗?
嘉靖看了一眼常安,开始总结这件事儿:“此间之事,朕已尽知了。期间略有波折误会,但大体不错。
老拐,事已至此,朕不再隐瞒。是蒋太后设计骗出了张太后手中的脚印纸,知道了武宗有子嗣存世。
蒋太后……建议我除去后患,是朕派陆炳带着锦衣卫去刺杀武宗儿子的。朕的命令,是只杀一人。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朕原话就是告诉陆炳,刺杀龙凤店中的男人,其他人可不论。
可朕也知道,一旦动手,龙凤店里无论男女,只怕都活不下来了。朕……知道的。
两个国舅的那点人马,朕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武宗子嗣一死,只凭他们豢养私兵,意图谋反就可以随意处置了。
但朕没想到杨廷和会找了宣大总督,骗他派出大同府骑兵来阻挡国舅,也直接导致陆炳的刺杀任务出现波折。
朕更没想到,蒋太后会拿朕的兵符调集禁军,将整个梅龙镇给烧了。朕更没想到,阴差阳错,李代桃僵。
这整件事,都是蒋太后为朕筹划的,受益者都是朕,朕向上天祈祷,此间罪孽都由朕来承受。
可上天似乎并没有这么想。蒋太后在此事之后,每日烧香拜佛,潜心赎罪。
但佛并没有保佑她,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后来干脆生了背痈,痛苦万状,生不如死。
朕一怒之下,将京城所有的和尚、喇嘛全都赶走了。倒是邵元节和陶仲文的丹药能缓解她的痛苦。
人们都说朕崇道抑佛,也不是胡说。其实朕原本就信道,但从此之后确实更厉害了,也让人诟病许多。”
众人默然,没想到嘉靖崇道抑佛的背后,不仅仅是个人爱好问题,还有这么一出事儿。
嘉靖的手紧紧地攥着拂尘,尽力平静语气:“朕这些年,经常会梦见此事,梦见……两位太后。
最近梦的越来越频繁了,也不知是因为这件事儿被师弟重新翻腾出来,日有所思,还是朕真的老了。”
嘉靖又看了常安一眼:“师弟若是武宗的外孙,此事,朕心中的愧疚也会少一些。
虽然是萧家血脉,但毕竟也是朕的亲人。难怪朕当初一见到师弟,就觉得十分亲近。
师弟能原谅朕的所作所为,还处处为朕着想,朕……惭愧无地。朕知道,此事何其不易。
如果朕没猜错,师弟知道真相后,一定也曾怨恨过朕,最终能原谅朕,除了兄弟之情,常安的原因,也举足轻重。”
常安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委屈地一个劲地落泪,死死的抓着萧风的手不敢放开。
自己的父亲,杀了萧风哥哥的父亲。萧风哥哥治好了自己的绝症,自己又救了萧风哥哥,萧风哥哥又救了自己……
这许多恩怨情仇掺杂在一起,确实太难说清楚了。常安忽然明白,这段时间萧风的心里该有多矛盾,多痛苦。
可自己还那么不懂事儿,动不动就任性泡茶,折腾萧风。萧风却从来没对自己掉过脸子,总是温柔的微笑着。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是杀父仇人的女儿,知道自己是屠杀梅龙镇凶手的孙女,还知道自己是他的长辈……
常安又羞又气,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从容面对比自己小一辈的萧风了,委屈加上害怕,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嘉靖的独白,本来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寂静,都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常安的这一声大哭,打破了这份寂静,也让老拐重新复活了,他冷冷一笑道。
“原来如此,我之前却忽略了这个变数。我只顾着解决萧风不想当皇帝的问题,只顾着解决萧风对你的兄弟之情,却忘了常安这一点。
不错,常安舍命救过萧风,她又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和你感情极深。萧风难免会顾虑此事对常安的影响。
萧风啊萧风,难怪萧芹说你是妇人之仁,难成大事!你不像你爹萧万年,倒真像你那个假爹武宗之子!”
萧风苦笑着,搂着常安抽搐的肩膀,安抚着她,心思却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小院子里。
我,或者说那个萧风更像武宗之子吗?你是对的,萧风是像他,但你也错了,萧风也像他亲爹萧万年。
因为武宗之子的余生,都在努力的把自己当成萧万年活着。
他留起了胡子,他说他有个朋友就是这样的,比他威猛许多。
他每天都练刀,练得很苦很疯狂。他说他的功夫,没有他的那个朋友好。
他每天都喝酒,每次都喝到醉醺醺的,他说他那个朋友很喜欢喝酒,也很能喝酒。
他不管喝到什么程度,嘴都特别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多喝一点,就直接睡觉。
唯独有一次,他说了一句萧风当时听不懂的话:如果我那时就有现在的酒量,那天晚上回去的就该是我。
说完这句话后,他抱着萧风,哭得像个孩子。小小的萧风,当时一脸迷茫,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现在萧风知道了,师兄有两个母亲,而我有两个父亲。爹,你一直想活得更像我的父亲。
不是为了掩盖,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希望能替我父亲照顾我,让我不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我可以辜负所有人,唯独不会辜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