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境教室(1 / 2)
[七曜历1191年]
弗里德来到塞姆利亚已经五年了,在梦中他跟随卡特学习各种人文学科、自然科学以及“特殊知识”,除了这些有用的以外,没用的知识——比如关于只存在于曾经的世界而不存在于塞姆利亚的一些动植矿物的知识或者是已经被证伪的科学猜想——也会被填鸭式地教授,弗里德早就知道,尤罗奇卡和卡特之所以教育他,是因为自己的特殊性,似乎掌握知识这种行为可以让他变得“安全”一些。
而在白天,弗里德很快学会了这个新世界——塞姆利亚大陆的语言,并了解到了很多在收容所时无法真正接触的常识,因为开始听不懂语言也缺乏常识,加上那与普通的孩子一般无二的好奇心,所以没有表现出令人生疑程度的异常,仅仅只是个神童罢了。
帝国尚武,他五岁时也开始学习宫廷剑术,这个世界的武道是过去的世界所没有的,一剑能将水平厚度2毫米装甲的导力战车斩成两段的高手大有人在,帝国有位将军甚至会站在战车上冲锋陷阵,而那些立于武道顶端的“理”之境界的宗师们更是能以一法通万法,明晓世界之理,加上活动人类肢体的感觉很奇妙,所以他对剑术这种以人类肢体驱使金属制兵器进行攻击的技巧也很感兴趣。
其实弗里德至今依旧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事实,怀疑这一切是尤罗奇卡在做什么实验,自己其实一直处于幻觉之中。即使真的来到另一个世界,他也还是想回去,自由很美好,拥有实体身体的感觉也意外地不错,但这个世界没有清罪。
他也直接问过卡特,尤罗奇卡和清罪现在究竟如何了,对方则十分干脆地回答他“不知道”。
因为一心想着离开塞姆利亚回去见清罪,所以他在这里活的非常随意,比如并没有称呼尤肯特为“父亲”或者是“父皇”之类的,而是直呼“尤肯特”,用名字称呼一个人在他看来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甚至在他看来,“尤肯特”“清罪”“弗里德”这样的“名字”是比“父亲”“占星士”“迷雾”这样的“代称”更亲切的叫法。
很难描述尤肯特在第一次听到自己沉睡三个月的次子直呼“尤肯特”是何种反应,可是无论怎么纠正对方都不改口,更可悲的是,尤肯特这几年自己都习惯了。
好在不久前降生的妹妹艾尔芬和弟弟塞德里克倒是很好地抚慰了连续出了两个“逆子”的尤肯特。
今天的梦有些特别,因为卡特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新的来客。
虽然双方都没有实体,但弗里德和对方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甚至弗里德还能捕捉到对方情绪——努力维持镇定下的惊慌与悲伤。
在对此感到奇异之前,弗里德首先想到的是一个疑问,卡特的情绪从未被他捕捉到。
“这是哪……爸爸妈妈……有什么人在那边吗?”对方开始尝试和弗里德交流,很好听的小女孩的声音,微微发颤,她在害怕,可还是不愿意盲目等待,所以主动开始了行动。
等一下,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弗里德想起来了,他在帝都学术院和博物馆里遇见过这个小女孩,棕色头发,个子小小的,记得是博物馆长的孙女,和自己这具身体差不多同龄,父母在几年前去克洛斯贝尔独立市的时候因事故去世了,她是叫……算了,就叫“小不点”好了。
只顾着想事情的弗里德完全没有理会“小不点”的打算,终于,随着一声叹息,阿里曼·卡特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看向弗里德:“看在这五年的情份上,听我一句劝吧,和其他人再多一些交流吧,这是我们人类能够组成社会的基础。”然后不待弗里德深思这句话的含义又看向了新来的小女孩的方向。
“别害怕,小姑娘,这里没人有办法伤害你,更不会有人能狠心伤害你的……”很明显,这是在对那个新出现的小女孩说话,因为这是塞姆利亚语。
之后,卡特没有理会弗里德去哄小女孩了,那种温柔的态度比对待弗里德时的冷淡截然不同。
对于这种区别对待,或者说卡特看他的特殊眼光,弗里德表示理解,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实际年龄。
在过去,来收容所的维护人员总是掩饰不住恐惧嫌恶的眼神,尤罗奇卡也常常会借此开一些被清罪称为“该下地狱”的玩笑,与之相比,卡特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亲切了。
即使披上人皮的现在,弗里德也时常能感受到这种区别,只不过不再是对自己罢了。
再善良的人也不会对魔兽表露出任何程度的同情心,他们会笑着吃掉自己养大的家畜、植物或者把他们贩卖出去,但是如果你跟他们说起吃人或者贩卖人口,他们又是另一副表情了。
人类这种群居性生物,会本能地排斥异类的种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觉得这很合理,但并没有因为多了一层人皮就自然而然地加入到这种排斥之中的打算。
当然,弗里德不会把自己和那些牲畜魔物乃至植物看作同类,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人类得多,但是,作为非人类,他的心境,终究和人类有所不同。
所以他一直都有意无意地疏远着尤肯特还有其他人,因为他觉得,对方的感情属于原本应该作为他们的孩子、皇子出生的那个人类,而不是现在的这个他。
[七曜历1192年]
英俊的相貌,完美的风度,杰出的才能,显赫的身世,任何一个男人若有了这四样品质其中之一,便应赞美命运的恩惠了,而在帝国四大名门中位居第二的艾尔巴雷亚公爵府上,就出了这么一位兼具这四种品质的贵公子。
这位贵公子的出世仿佛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一点:人与人之间就是不平等的,看,他就是命运的宠儿。
但艾尔巴雷亚家的继承人卢法斯·艾尔巴雷亚,这位在常人看来完美无瑕的贵公子,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和他一样年纪的少年少女,或者为了日常的小事便会整日闷闷不乐,或者有了明确而难以企及的美好愿望于是快乐地享受人生的旅程,他们对社会中的矛盾与错谬或欣然赞许,或浑然不觉,但卢法斯的智慧让他足以看清那些很多大人们也看不清的扭曲世事,并为之深恶痛绝,却又不知如何改变,于是少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而人在犹豫烦恼的时候,很容易会产生一种冲动,一种把所有使自己烦恼的东西全部都破坏掉的冲动。
这种时候,本应由他人为少年指引前路,但他的父亲,现任艾尔巴尼亚公爵不仅不是一个好的引导者,反而让少年陷入更深的痛苦与迷茫之中了。
少年凝视着深渊,痛恨着深渊,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堕落成一种与深渊同等黑暗的东西。
但今夜,少年卢法斯听到了光明。
“来新人了?”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你好啊,我是雷克特·亚兰德尔,叫我雷克特就好。”
“雷克特师弟,你是不是很高兴自己不是最后一位了?”这是一个非常年幼的小女孩的声音。
“抱歉,请容我……”这不是梦,卢法斯很快确定了,于是打算开口询问,但被一个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极度的高傲,极度的忧郁,还有和‘魔女’一样的那种贵族语气……叫他哈姆莱特好了。”
“你好,我的名字是托娃·赫歇尔,你现在一定很疑惑,别着急,老师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的……大概,不过就算他不说,待会儿的讨论里我们也会告诉你的。”这次则是一个认真而亲切的女声。
“……我是克蕾雅·利维特。”小心谨慎得有些冷淡的女声。
老师?卢法斯这才注意到了这里唯一一位有实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