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浣女（1 / 2）

交州，九德郡，阳成县，大宁镇东。

原本自北向南一路激流奔涌的飞马江，在此处旋了一个半圈，束住狂蹄，变得驯服而平静。

飞马江将大宁镇北边的盆地一分为二，左边为上田湾村、右边为下田湾村，自此一路往东，不复回头。

春风徐徐，拂面不寒。

此时天边的朝霞初绽，但平静的乡村已是晨鸡高啼，犬吠相应，乡民喝牛赶羊上山下田，一派勃勃生机。

下田湾村右竹林边，转出四个正值芳华年纪的女子，她们个个怀抱装满衣衫的木盆，正走在弯弯曲曲的田埂上，叽叽喳喳笑闹着向江边走去。

三人在江边稍平坦处，各自选了平滑的石面。

另一名女子年纪十八九，比其余三位稍大，江风吹起她淡色青衫，只见她面容清丽，如雨后梨花，一双水灵灵的眼，如暗室荧珠，腰若细柳，似在风中轻舒。

她择一株弯曲的榕树下，坐在石上，挽起裙角，一双如藕的小脚踏入水中，浣起衣来。

江中水波粼粼，混合着弥散的水雾，好似一幅流动的水墨，青衣女子手中捣衣的木槌，“笃笃”有节奏地拍打着。

此时她脑中却萦绕着前几日元宵灯会上戏角唱的歌儿，现在忍不住又轻轻呢喃起来。

“河水清又清，阿哥去从军，战马鸣吼吼，阿妹心忧忧，阿哥阿哥你莫忘，阿妹等你回家乡，红烛红轿红盖头，并肩俯首拜高堂。”

哼到最后一句，想到鲜红的盖头、晃晃的红烛，自己的脸一阵绯红，稍即又转微愁。

她正在出神之际，一道黢黑且硕大的影子，从水底无声无息游过来。

猝不及防间，女子惊觉自己的一双小脚，已遭钳制。

“啊！啊！”

她汗毛倒立，一张嘴却惊吓到有话喊不出来。

飞马河里食人鲶、吞牛蟒的怖人故事，霎时间在脑中掠过。

慌乱无措之下，女子只能挥起手中捣衣木槌，朝着水里的黑影一顿猛打。

水里的怪物挨了五六下之后，便松开握住的小脚，钻出水面。

女子双脚脱困，跃上岸边，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尖叫。

“救命啊！有怪物！救命！”

水里的怪物直直的立起来，竟然是一个人！

“阿笙！笙妹！莫打，是我啊！”

那人伸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往两边捋开，露出一张圆圆的脸，骨碌碌的大眼又喜又歉。

“大宝哥？”

那个叫阿笙的女子，此时惊魂未定，咋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半晌才反应过来，转惊为喜。

旁边三个姊妹听到阿笙的呼叫，此时也壮着胆结伴拿着衣槌过来照应。

三女一眼之下，便明白了状况。

看着眼前湿漉漉叫大宝的男子，一个紫衫小女捂嘴笑道：“嚯，我们还以为是山上的大虫野兽跑来掳劫我们的阿笙姐姐，原来是对面江的大水牛呀，喂！大牛哥，你这是潜过江来到下田湾给我们笙姐姐下聘礼么？”

另一黄衫女子抢过话来：“就怕聘礼都湿完啦~”

这男子姓牛，名叫牛大宝，是上田湾村人，自小与阿笙定了亲，原本也到了婚嫁的时候，但去年家中突遭变故，与阿笙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近段时间，牛大宝奔走县乡，做个买卖货郎。

牛大宝见二女取笑，也不好意思，只得讪讪憨笑，上前打招呼道：“如意妹、小霞妹、春萍妹，好久不见，你们都还好啊？”

小霞揶揄道：“我们都还好，就是有人不是太好，天天想着某个人，吃茶饭都不知道味道啦！”

另一个叫春萍的女子见状，也帮腔道：“大牛哥你也真是的，一天天往外面跑，整个新年，都不见过来望望我们的阿笙姐，你要再不出现，阿笙姐想你个傻情郎都要想到只见三魂，不见七魄囖！”

阿笙见再不阻止，春萍三人便有说不尽的酸话，赶忙挥手打断她们道：“去去去，你们这几个小妮子再乱讲，等下衣衫到中午都洗不完啦，快忙你们的去！”

小霞见阿笙催促得慌张，便明白阿笙的意思，连忙抢先道：“惹~讲笑嘛，看来我们仨还是回去洗我们的衣衫吧，不要打搅人家情话呢喃啰！”

如意添油加醋补了一句：“等下人家一口一句‘阿笙妹我想你，’‘大宝哥，我夜夜都挂记着你，在外面有没有挨冻受淋？’这样的话，我怕我们会酸到连洗衣槌都挥不动啦~”

其余二女捂嘴颤笑。

阿笙俏眉轻皱，故作生气，微叉细腰，向小霞嗔骂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那小嘴跟织布机那样叽叽喳喳，小心我拿绣花针把你嘴缝上。”

如意妹假装害怕，后退两步扮鬼脸：“哎呀，看来阿笙姐真的恼啦，小霞你还是保住你这张织布机一样的小嘴好点~大牛哥，阿笙姐你们慢慢讲啦，我们帮你把风，万一等下赵大叔出现，我们就咳咳几声，你们要醒目一点啊。”

如意口中的赵大叔，便是牛大宝未来的岳父，赵二贵赵老爷。

“多谢三位好妹子，改天我拿几盒新的胭脂水粉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