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 “你到底是英杰?还是莹洁呢?……”(1 / 2)
第一卷醉梦生死聚有时,差错阴阳别无期
余醒时静安之初,始记三十载中屡屡事,为寻其道,亦不敢忘也。
——摘自《静安叁拾遗记》
—————————————————————————————————————
刚进了子正之时,已是静安开年,大焱立国的第一个新年。
身处帝都烗烽府的人都看得到皇城上空那巨大璀璨的烟花,心中无比的自豪畅快。
这可不是普通的烟花,天下间只有咱大焱开国新君才放得出,直升到千丈的高空才绽放,可照见方圆三百里。
在大败金帐国的那战中,这烟花是发起总攻的信号;在今日此刻的烗烽府,这烟花是皇帝赠新朝子民的福礼。
再加上今夜笼罩帝都的纷纷瑞雪,可不正是大吉之兆吗?
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帝都人在哄闹喧嚣中仰头看着烟花,或举杯痛饮,或咏梅赋雪,或焚香礼圣,或载歌载舞。
高冷的皇宫城墙上,立着年仅二十二岁的焱兴帝煌争。
他一手抱着刚咿呀学语的皇子,另一手指点着天空,兴致昂然地似在说着什么。身后一班文武低声谈笑,楚公公手捧着狐皮大氅催促着皇帝爱惜龙体,赶紧披上。
这个时刻是属于华族、属于大焱的。
所有人都在想着静安盛世,想着从此天下太平的好日子。
而此时远在东州江佑府的石家,却顾不得贺岁庆年,全家上下乱做了一团。
因为石夫人甄氏子时醒来,突然破了羊水,要临盆了。
————————————————————————————————
说起这甄氏,原是前朝东州一个大氏族家的嫡女,家中长辈兄弟多有在朝为官,平日里家中来往也皆是达官显贵。
这甄家嫡女到了二八年华,教养举止自不必说,其倾城倾国的姿容甚至传到了宫里,垚帝见过画像,茶饭不思,顾不得三年一选妃的规矩,当即便要宣她入宫。
幸而当时局面动荡,百官劝阻之下才勉强答应等到年后再正式选妃。
然而麻衣教突然举旗发难,本就外强中干的大垚内忧外患,形势急转直下。
甄家家主视嫡女为家族希望,朝廷数次催促,却托辞不肯让女儿入宫,只待大势已定再做抉择。
大垚撑了不到两年亡国,覆巢之下,甄家便也不免家道中落,欲向新君献女,却苦无门路,只得无奈跟着旧垚朝廷北逃。
谁知逃难之时又路遇盗匪,被冲散了队伍,那些护卫的官兵见势不妙,竟如匪徒一般趁乱抢了钱财一哄而散。
好在甄氏乔装遮面,混在逃难队伍里,倒没招惹歹意。
官军刚走,盗匪又至。
盗匪们一边叫骂一边细细搜刮,甄氏已和家人失散,只与贴身的丫鬟绣儿一起,瑟瑟躲在车底,被发现也是迟早。
绣儿与甄氏同岁,一心护主,从车底冲出欲引开盗匪。盗匪捉住绣儿,见其美貌,自然不肯放过,几下扯破了衣袍便要强辱。
甄氏不忍,摘了面巾也从车底钻出,虽是瑟瑟发抖,那双清澈的眸子却眨也不眨地迎向一片野兽面孔。
本来凶神恶煞的众盗匪见到甄氏绝世容颜,个个竟呆若木鸡,只觉得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一时连龌蹉念头都忘了。
也恰在此时,当时还是麻衣教义军都头的石重永,带领不足百人赶到,击溃了盗匪,把她救了下来。
石重永对甄氏一见倾心,而甄氏早看厌了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懦弱嘴脸,如今乱世之中,无依无靠的,对敦厚直勇的小将也心生好感。
再加上报恩的心思作祟,反倒是甄氏更主动一些。
女追男隔层纱,不久二人便私定了终身。
可叹,若在太平年间,甄氏定是绝代贵妃,甚至载入史册与古往今来几大美人相提并论。若真随家人逃到北方,多半又会被其父献给金帐国的某位大那颜,受异族凌辱。
造化弄人,甄氏最后嫁给了一个乡村放牛长大的青年小将;而石重永不知修了多少世福报,娶得甄氏为妻,虽不能给她锦衣玉食,但千般依顺百般疼爱自不必说。
军中不便携带家眷,甄氏和绣儿便回石重永老家乡下跟婆婆住在一起。当时她也已有了身孕。
一夜,她做噩梦,梦见哭石重永的坟头,夜半醒来已是泪湿枕塌。
次日便产下一个女儿,取名石梦婕。
只图梦都是反的,盼石重永能早日捷报归来。
昔日饮食起居都有下人照顾的甄氏,并无半点娇气跋扈,刚出了月子,就烹煮缝补操持起来。在绣儿的帮助下,照顾小的老的,硬撑了四年才等到丈夫平安归来。
婆婆在石重永凯旋归家的第二日便撒手人寰,临终只嘱托了一件事,就是再给石家添一男丁,延续香火。
石重永四年间履立战功,还未来得及领实缺,先急急回家看老母妻女。随身背着沉甸甸的赏银,奈何子欲养时而亲不在,堂堂七尺男儿,竟哭得几度晕厥。
将母亲和早亡的家父合葬,料理罢后事,石重永自请了东州的一个无人争抢的闲职,其上峰直叹可惜,但仍体恤照拂,帮着打点疏通。
于是甄氏带着绣儿和四岁的女儿梦婕,随着丈夫上任,又回到了她的故乡江佑府。
石重永用赏银在江佑府置办了宅子,虽不大却也足够一家四口人安居。
日子安定下来,春暖花开之际,甄氏又有了身孕,几度劝丈夫将绣儿也收做妾室,石重永却坚决不肯,只推说新朝连皇帝都没有妃嫔,官员更不兴纳妾。又说有妻如此已怕福薄,绝再无二心他念。
夫妇两人合计,待来年孩子出生后忙过了月子,便为绣儿寻一户好人家出嫁。
绣儿得知未置可否,只是偷偷抹了几次眼泪,好些日子郁郁不乐。
—————————————————————————————————
话说转眼就到了年三十这一天,过了年就要改新朝年号静安了。
甄氏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请大夫把过脉,说是临盆之期就在元宵节前几日。
可谓国之将兴、家要添丁,石家里里外外贴花悬彩,虽只他们四个,却也好不喜庆。
石重永休假在家中,整日陪妻子聊天解闷,陪着小梦婕嬉戏玩耍。
绣儿手工极好,在一旁给未出生的小少爷或小小姐缝衣做鞋,一家人其乐融融。
按习俗,这一天是要熬着守夜的,可才熬到了将近子时,甄氏感到有些疲倦,加上近来本就嗜睡,便回屋中小憩。
石重永不放心,陪坐在她床边,有一搭没一搭陪着聊天。
他见夫人有些心神不宁,便起了个话题分心,问道:“我读书少,不敢给孩子乱起名字,你可想好了?”
甄氏白了他一眼。
“你这当爹的可别都推到我身上,总不能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我起。名字无所谓好坏,爹娘起的名字总都是好的。”
石重永将妻子的手慢慢搓热,放进被里,才大着胆子试探道:“我倒也想过,如果添个男丁,就取名叫英杰。可又觉得太过平平,有些不妥。”
甄氏眼睛一亮,接口道:“哪里不妥?我倒欢喜这名字,子随父,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当然要像你一样,顶天立地,做个堂堂正正的英雄豪杰。但,若是女儿呢?”
石重永刚被夸得赧然挠头,又被问得呆住。
甄氏见他窘迫,温柔笑道:“我当然也希望给你石家生个儿子延续香火,但若万一真是女儿,你可不能嫌弃,也要像疼我、疼梦婕一样疼她。”
“那是自然,有我在,绝不让你们母女受丁点儿委屈。”石重永正色道。
“好啦,正说笑,又赌咒发誓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