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五章】“有,有蚊子”(1 / 2)
县令一家人堆着笑脸来,又扔下臭脸走了,石重永只一句慢走不送,多一句客套话都欠奉。
以他的性格,没有当场翻脸已经是难得,只是县令临走时说的“来日方长”,他再迟钝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滋味,他在江佑府的时候就尝过了,本以为自己已改变了许多,可今日还是没压住火气。
初来乍到,站都还没站稳……唉,还是行军打仗更容易些。
绣娘在默默地收拾杯盘碗筷,石重永坐在院中藤椅上独自思量着。
低头嫁女是万万不能的,但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端,不留人把柄,料想他姓贾的也不敢做得太过,何况还有教会长老,总有地方可以讲理。
念及此处,他又想去拜访一下那位还未谋面的长老,但自己不擅交际,又怕弄巧成拙,思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作罢,走一步算一步吧。
待到梦婕英杰回来,一家人谁也不提前面的事,该干嘛干嘛,到了晚间,各自早睡,绣娘则又回了布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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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杰独自一个人睡,许是今天睡得太早,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悄悄起来,翻窗来到院中,又爬树攀上墙头,冲着隔壁院子学了几声猫叫。
也不知他从哪学来这些爬树攀墙的本事,尤其那两声猫叫,学得还真惟妙惟肖。
等了不多时,一个壮硕的男孩儿鬼鬼祟祟地也从隔壁院子里攀上了墙头,正是步远。两人隔着院墙,白脸儿对着黑脸儿,相视一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来找我。”,英杰凑近了小声说道。
“早,早就回来了,看你们家今天挺热闹,就没……”
不知怎地,平日大大咧咧的步远不自觉地身子往后躲了几寸,说起话来也不利索了。
“别提了,今日来了个什么狗县令,带着狗儿子,打我姐的主意,让我给气跑了。”
英杰早憋得难受,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接着又是“狗县令说……”,“我爹说……”,“我说……”,“我姐说……”,乱七八糟把白天的事说了一大通。
好在步远早就习惯了,也不打断,就呆呆地看着眼前可爱的小脸儿,好像听得挺认真,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英杰好容易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倒出来,自己也累,喘匀了气才看仔细了步远,突然奇道:“诶?你怎么好像一边脸比另一边大?哎呀!是肿了吧?你爸又揍你了?”
“没有,他最近干了亏心事,没脸跟我动手。”步远侧了侧脸,闷闷地道。
“那怎么?噢,我知道了,你单刀赴会,被埋伏了?都是谁?对面几个人啊?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找他们报仇。”英杰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却更可爱了。
步远忍不住笑道:“就你这小身板儿,省省吧。今天单对单,那小子有两下子,不过他比我惨,我只肿了一边,他脸跟猪头似的。”
英杰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步远肿起的那边脸,欣慰道:“那还行,咱没吃亏。”,一副平时没白疼你,没给我丢人的样子。
步远抬手下意识就要拨开英杰的小嫩手、再像往常那样笑骂几句,可手抬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笑骂的话也没出口,吞吞吐吐地问道:“英杰,你到底是……?你有没有?……”,吭哧半天,也没问出来。
“是啥?有没有啥?你咋今天说话这么费劲?”
“算了,没啥。反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啥难处放心跟我说,我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说什么啊?”英杰一头雾水,这步远怎么突然就变得生分了。
“没事没事,我脑子被打坏了,别理我,赶紧回去睡吧。”步远烦躁地一挥手,窜下了墙头,一溜烟往回跑。
英杰见他说走就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努力压低了声音喊道:“喂,明天我要去宁儿家,你去不去啊?”。却见步远头也不回,跟丢了魂似的直接进了屋。
他正看着步远的背影纳闷,一个柔软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道是哪来的小野猫,你这么能爬,怎么不上屋顶去?”。
英杰不用回头,就好像看见了姐姐似笑非笑地样子。身子僵了一下,也装作没听见,原路爬树下了地,又原路翻窗进了屋。全过程目不斜视,好像只要自己不看姐姐,姐姐就看不见他。
另一边,步远坐在自己屋里地上,许是跑快了些,小麦色的脸上泛着潮红,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晃了晃脑袋,轻啐了一口,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不留神正打在肿起的那边,又疼地咧了咧嘴。
临屋传来男人的骂声,“小兔崽子,深更半夜不睡觉折腾个甚?”
“有,有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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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次日一大早,给母亲的灵位上过香,梦婕跟着英杰去了趟落樱馆,又由简宁儿带着见到了宁儿的母亲。
那简大家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大热的天,黑袍罩体黑纱遮面,只有一双白如霜雪的手露在外面。冷冰冰得也不多说话,只叫梦婕在空荡荡的练功房里舞一段,看罢沉默了半晌,淡淡说了句:“学费就免了,明日起过来吧。”,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连梦婕跪下行拜师礼也没受。
宁儿见梦婕惴惴不安的样子,一通宽慰,说娘就是这样,今天说了超过十个字,已经很难得了。时间尚早,宁儿一个人也闷,便带着英杰和梦婕二人到落樱馆的后花园乘凉,又是茶点又是水果的,小小年纪居然张罗得颇为周到。
梦婕也放松了心神,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小家伙玩耍,从推枣磨到棋子盒,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好几个花样,这又准备过戏瘾了。
小英杰想扮四圣仆里最厉害的吴烟海,让宁儿扮周红棉,演一段说书先生常讲的“踏万山如昨痛饮千杯,闯十寨南春技压百花”。
说的是吴周二人同去南州传教,当地土族听罢二人讲道,也见识了他们的神通手段,但仍是畏多于敬,心里不服,便在十万大山里选了十个寨子设宴。
二人连赴十宴,吴烟海一人喝倒了十个寨子里的所有男人,周红棉则折服了十寨中的银妆歌女们,终于得了千寨土族诚心拥趸的一段传奇往事。
宁儿平日都是依着英杰,不知怎的,今日却使起了小性子,非说要演说书人没讲过、戏台上也没唱过的。
英杰倒无所谓,“行,那听你的,反正我演啥像啥。”
“你扮我爹,我扮我娘,就演……我爹回家了。”
简宁儿红着脸,开始了分工。
“啊?我又没见过你爹,怎么能演得像呢?”,英杰的认真劲儿又上来了。
“我也没见过。谁又能说你演得不像?”,宁儿说得比他还要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