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境（1 / 2）
一片漆黑中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被火烧得噼啪作响的房子，赤色的火焰随着风舞蹈般地越烧越高，大火像是要吞噬一切似的把房子包裹起来。而它身后黑色的天空则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出怪异的红光。
“快跑！”短促的音节从另一边的黑暗中传来。
根本来不及思考，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本能地转过身去，开始狂奔。
我在逃。
惨白的月光从树缝之间泄下来，照在自己和身旁人的头顶上。奔跑时带来的刺骨寒风吹动头发，被月光染白的发梢悄悄洒下几颗晶莹的汗珠。有什么在身后滋长，似是一群鬼怪般的黑影，它们此消彼长着伸出利爪，在无声的黑夜里前行。
我在逃。
双腿逐渐沉重下来，胸膛里开始喘着粗气，身后的压迫感逐步逼近，黑影投射在两边的树上。“快追上来了。”一阵被黑影包围的恐惧传到大脑，双手被迫痛苦地继续前后摆动。
我在逃。
身旁人的背影在自己逐渐放慢的脚步下渐渐模糊。可腿还在下沉，胸腔里像是被抽干了气体，嘴张大呼吸着冷气，眼睛快睁不开了，抱头冲入一片黑暗之中，地上躺着一根枯木树干。
被绊倒。摔在雪地上。向下翻滚。
撞击。疼痛。我在下坠。
面朝天空。
满月……
艾萨克从梦中惊醒。
他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把被子在身上裹紧。他时常做这个梦，有时候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因为这个梦特别真实，在他醒来后胸膛还在剧烈地收缩着。也因为他记不清以前发生的事，他最早的记忆是某一个冬日早晨躺在养父家的床上。他的头受了伤，腿摔断了。他连自己的名字也说不出。甚至艾萨克这个名字也是养父取的。艾萨克把头靠在硬邦邦的枕头上，看窗外远处的巍峨山脉，这个梦像是他以前记忆的一部分隐藏在他脑海深处，总是一样的情节，总是在一样的地方断开，总是在一段时间过后又趁他熟睡时在他的脑海中放映一遍，它想告诉我什么呢？月光照耀的山脉上浮动的光的波纹像是大海一样平静。他想着，甚至连现在的感觉都那么不真实，他正躺在最著名的驱魔者与猎魂者学院宿舍的床上，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未来呢？他想的迷迷糊糊的，不久就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艾萨克养父母家所在的山谷名叫阿斯塔法，坐落在埃尔纳与亚塔的边界山区。山谷里的人们没有收到工业化浪潮的侵袭，仍保留着原始而又质朴的农耕和畜牧习惯。他们在春天开始播种麦类、土豆，山谷的暖气使得农业可以在这里发生。然后他们在秋天唱着山谷一代代传唱的歌谣，吹着凯德露斯特有的骨笛小调开始收获。当地的羊群会在放牧人的看守下爬上山坡享用他们的午餐，牧羊人则坐在一旁看着天上的鸟群飞过。
阿斯塔法既是山谷的名字也是山谷中村子的名字。阿斯塔法村很小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在所有国家名都是凯德露斯的村民中只有艾萨克的养父母是来自南岛的移民，并保留了原有的国家名伊普索斯。村里的人称呼他艾萨克·艾泽德，艾泽德是他养父的家族名。而养父母与他那没有血缘的兄弟，养父母亲生的儿子戴维则叫他艾柯。艾萨克是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下被他的养父找到的。他的养父是现在很少能找到的草药师，他辗转在一个个山谷间寻找神奇的草药。他把艾萨克救起带回阿斯塔法，并悉心照料他，用草药缓慢却有效地治疗艾萨克的腿伤。
当艾萨克再次在格拉顿山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昨天他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陌生的山庄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是一种从未出过远门孩子来到他乡时的快活与惆怅。快活是自由带来的快活，惆怅是对未来的惆怅。他站在格拉顿山庄的大门前，想到过去的一切和对未来的一切，他知道他站在分叉路口上。艾萨克可以选择回去，但他回头望着他走上来的山路，又看看这座建在半山腰的外形古旧的山庄，他知道他只能往前走，如果返回他的生活就会回归原点。
他坐在和他一样大小的男孩子中间吃早餐，白面包配猪肝酱，可他不是很喜欢猪肝酱。格拉顿山庄作为向所有王国（除了森普纽蒙开放的驱魔者和猎魂者学院吸引了来自双岛所有的虔诚的新双神教徒。与其他生长在宗教氛围浓厚的家庭下的孩子不同，新双神教对艾萨克来说只是一本厚厚的《神典?续篇》以及七天一次的教堂礼拜活动。他想做的只是成为一名猎魂者。
“听好了，你们几个，吃完了去学院二楼报道。”一个有着浅色头发的高年级男生走过来，不耐烦地给艾萨克和坐在他周围一桌的几个人下命令。这个男生转过身没走几步，又转回来，有意无意地挺了挺身子，显示出表示身份的银质星章：“你们几个还没进格拉顿之前我好心给你们提个醒，我们学院实行与军事学院一样的管制，如果你们不服从命令，不守纪律，特别是惹恼了我，可是会在这里呆不下去的。”他在最后几句上加了重音，在他转身离开后，艾萨克听到身旁传来带笑意的小声交流，“这话说的好像他是这里的看守似的。”
在二楼有个管新生报到的房间，被漆成绿色的木门保养的很好，推开它的时候没有传来与它岁月相符的吱啦的响声。一位中年男士坐在里面，“早上好！小伙子”他一边推了推眼镜，一边笑着打招呼。他戴了一顶凯德露斯传统的花纹小方帽，头发灰白，棕色的眼睛明亮又和善。
“你好，先生。”艾萨克站在门边打招呼。
“坐到这儿来，”他指了指身前桌子旁的木椅，“你不必那么拘束。”
可艾萨克还是像人生第一次受到邀请似的，僵硬地坐了下来，双手不安地握成拳头放在双腿上。
“我们需要新生来填一下表格，不用你写，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他拿出一张大纸，摘下眼镜，看了看，又从桌上拿起一只有些过时的羽毛笔，要知道现在时兴的是那种镶嵌着好看珐琅的钢笔。
“我们今天只要填下基本资料就行，之后会有入学测试。”
“入学测试？”艾萨克皱起眉头，他早该猜到的。
“别太紧张，放轻松。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康拉德·图希尔（turxer·凯德露斯。你可以叫我图希尔教授，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康拉德先生。”
“嗯，好的，康拉德先生。”
“首先是，我看看，啊，你来自哪里？”
“埃尔纳区阿斯塔法山谷的阿斯塔法村。”
“第三山脉东边的埃尔纳是个很美的的地方，我曾多次前往那里考察，有许多山谷坐落其中。我喜欢埃尔纳的山谷，它们有凯德露斯的风情。”他露出微笑。
“你的年龄？”
“十一岁。”
“你的性别？”
“男性。”
“哦，显而易见。”
“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
艾萨克不知道，他在养父母家总是整天坐着，看天，看地上的光影，看人们从他们家门前走过。虽然他挺喜欢这样，可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爱好。他只好说：“我不知道。”
听者扬了扬眉毛。
“你为什么来我们这里？”
“因为我想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当然最主要的是我想成为一名猎魂者。”
康拉德先生点了点头。
“有了想法和目标才能坚持下去。”
之后他又问了艾萨克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后才问到他的名字。
“艾萨克?艾泽德?伊普索斯。”
他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你是从哪来的？伊普索斯，这可真少见。”
“不，这是我养父母的国家名，听他们说他们是从南岛来的移民。我是他们在北岛上领养的。我失去了领养前的记忆，连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都不知道。”艾萨克在木椅上挪了挪位置，他的心里不是滋味。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但是我要说的是看起来你不太了解这个国家名的历史。”他顿了顿，“这是一个被弃用很久的国家名，因为伊普索斯在很久以前已经灭亡了，他如今四散在双岛上的族人应该纷纷换了新的国家名才对，你养父母这个情况不太多见，不换新的国家名是不能被其他国家认可的，我们的学院也只对六个现存国家的国民办理入学手续。”
“那，那该怎么办呢？”艾萨克有些着急。
“你可以办理这六个国家中的任意一个入籍手续，转换一下你的国家名，当然这需要很多复杂的材料。”他用手扶了扶眼镜，仍旧是一脸和善的盯着艾萨克看。
艾萨克觉得他说的办法足够的难以实施，便有些无奈地舔了舔嘴唇。
“你是一个人上这儿来的吗？”对方放下钢笔，拿起一旁的水壶。
“是的，”艾萨克有点担心他是否就要打道回府，如果在入学这一步被阻止了，那之前的努力和决心又算什么呢？
“这样啊，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谢谢。”艾萨克立即起身向他鞠了一躬。
从新生报到的房间出来的时候他又遇见了几个前去报道的男孩，和他一样的年纪，艾萨克想，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进入学院的呢？他的心思还在他与那名中年男子交流的回忆中，因此他从楼梯向下走的时候没注意前方，和另一名男孩撞了满怀。艾萨克急忙伸手拉住他防止他摔下楼梯，可那个男孩只是冷淡的说了声“谢谢”走开了。艾萨克注意到他有着一头令人惊叹的如稻草一般美丽的金色卷发。
格拉顿山庄，凯德露斯王室资助的国家猎魂者和驱魔者教育学院，世上最著名的学院之一的入学测试总共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身体检查。检查在学院的医务室举行，男孩和女孩分成不同的两批，排成队挨个检查。男孩又按年龄分成三个小组，每组三十个人左右。女孩的人数很少，所有人加起来不到艾萨克小组人数的一半。
男孩的房间在左边，女孩的房间在右边。艾萨克排着长队，他听见身后的男孩窃窃私语，又看见身前的一个男孩伸长了脖子往女孩的房间张望。时间过得很慢，队伍逐渐缩短，艾萨克开始紧张。一个男人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板子，他指了指站在门口的艾萨克。
“你叫什么？”他冲艾萨克问。
“艾萨克。”
“进去。”他扭了扭头。
艾萨克坐在医务室的板凳上，穿白大褂的男人坐在他的前面，他在一堆纸中翻找着。
终于他抽出一张纸，“艾萨克·艾泽德？”他斜过头朝艾萨克看。
艾萨克点点头。
“这上面写你是个孤儿？之后被威廉和英格丽德夫妇收养，对吧？”
“是，是的。可以这么说。”
“伊普索斯？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啊。”他看着这张纸，笑了笑。
他开始对艾萨克做检查。他用手电筒照射艾萨克的眼睛，用手指拨开眼皮放大眼睛。深褐色，他在眼睛颜色那栏写道，又在后面打了个勾。他让艾萨克用眼罩把一只眼睛罩上，测试另一只的视力。
他也测了艾萨克鼻梁的高度，脚掌的长度，手臂的长度，腿长，他的头围，胸围，腰围，眼间距。他剪下艾萨克的头发，在比色卡上比对。“黑色。”他毫不犹豫的说。
他用手摸艾萨克的脸，隔着衣服摸他的胸，背，腰，臀部和腿。
“你不是个瓦卢斯人吧？”他问。
艾萨克摇了摇头，什么是瓦卢斯人？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