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往事皆梦(2 / 2)
“主持,那小子偷学少林绝学!”一武僧上前附耳道。
小孩虽小,但那么突兀的一坨蹲在墙头上,在场只要是个人都看得见。
于是乎,老和尚闭着眼微微一笑道:“无碍,世上本无秘笈,防的只是人心,何况无人指点,不一定能学会。”
老和尚并未控制音量,听到这话的朗霁一把吐出口中的竹心,冲着对方满脸不屑道:“臭和尚,咱们走着瞧。”
……
“师父,漠北的落日好刺眼……”
“师父,江南好好看,花红柳绿……”
“师父,这人好惨,咱们给他点吃的吧……”
“师父?”
“再给为师就要饿死啦……”
……
“师父,他们说祖父通敌叛国,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不是他的家么?”
“只有我蒙在鼓里,难道我不算家里的一份子?”
“我不用傅年替我去死,朗霁就是朗霁,没有以命续命一说!”
“傅年说他感遇这些年太傅府的养育之恩,只能以命相报,那我呢?”
“你们就是自私自利!不过是要我延续朗家血脉罢了!不走!我不走!把傅年换回来!
“我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
……
“午时三刻,斩——”
从一片血光中骤醒,朗霁惊出满身大汗。
“醒了?”
喘着粗气正欲下榻,朗霁寻声望去。
灯烛荧煌间,种仲平正坐在帐中圆桌处翻阅书籍。
朗霁瞬间恍惚起来,种老将军的身影与记忆中祖父挑灯夜读的身影重叠,令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认命了吗?”见其精神恍惚,种仲平沉着声音问他。
朗霁怔怔望着微微晃动的烛光,没有作答。
种仲平耐心等着,继续翻看手中兵书,并没有催促。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烛光暗淡下来,才听见朗霁嗓音粗嘎道:“认命如何?不认命又如何?”
“不认命就振作起来,这般整日昏睡做什么?!”
低头望着左手小指缺失处,朗霁呵了一声:“罪臣之后,再怎么振作又如何?”
“天下同名同姓的千儿八百,何况,太傅家的十一郎已经死在刑场,再没人认识你。”
“我已经分不清小道长是我,还是朗十一是我。”朗霁犹如困兽般,囿于自己一番思想天地,左突右冲,始终找不到出路。
“都是你,但那都过去了,每个人一生注定会背负多重身份,他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肩上扛着不同的责任,可以是父亲,是儿子,是兵,是民,你应该开启新的身份,展开一段新的征程。”
“为何祖父要通敌?他置亲人于何地,让活着的人,又该如何自处?”朗霁显然思绪混沌,试图把所有疑惑宣之于口。
触及敏感话题,种仲平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事发时他远在西北,鞭长莫及,只在最后收到朗瑜的一封托付信,以及随信而来的朗家十一郎,念在昔日深厚友情的份上,他冒险藏下了老友仅剩的唯一血脉。
兵书被合了起来,种仲平沉吟良久才道:“你相信你祖父是卖国求荣之人吗?”
“我不想信,但由不得不信,证据确凿,里头甚至有祖父与契丹大臣往来的亲笔信,就连祖父本人也百口莫辩……”朗霁苦笑了下,“且,我并不了解我的亲人……”
他从三岁起便被养在京城的道观里头,比起他的家人,不如说他更加了解他的师父师兄们。
“百口莫辩……好一个百口莫辩!如果你心中不信,便去寻找真相吧,或许最后真相还是如此,但至少你现在不信,至少……总归比颓丧要好。”
“假如死了就无所谓颓丧了吧,若是傅年还活着……”
种仲平骇于他思想极端,猛地转身,看向朗霁隐于阴暗处的身影,疾言厉色道:“没有假如!傅年死了,你就替他活下去!”
“他是最无辜之人!”
“你怎见得他这般认为?他早已把自己当做朗家一份子,所以才自愿赴死!”
“谁知道呢?反正人都死了。”朗霁冷笑。
种仲平见势头不对,只能转移话题道:“对了,听八郎说他把孩子托付给你?你也得好好替这孩子想想才是。”
提起瑶双,朗霁这才微微触动起来。
种仲平见他终于听了进去,心里也是一松,“如果你不想他们真的冤死,那便去寻找真相,只有站得越高,才能越靠近事情真相。一个人所处的社会地位不同,他的话语权也不同。姜子牙七十岁出山,也是名气打响了才得周文王看重,否则谁人识你太公望!而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我明白了。”真相到底如何,总归要去寻上一寻。
种仲平捻须颔首道:“你祖父既给你取字‘朝光’,又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定是有他的用意……也罢,成败得失,路该如何走,端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