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父亲(2 / 2)
叶辞绯唇尚还半张着,嗓子里却再也挤不出话,强行忍住浑身的颤栗,冷硬的指尖慢慢扣紧,把掌心掐出了血印。
他偏着头,瓷白细嫩的左半边脸上,触目惊心的红印子渐渐肿大,从眼尾一直红到了下巴。
有炙热而冰冷的液体慢慢滚下。
叶王又说了些什么。
可一切翻涌的、炙热的、冰冷的、尖锐着在他的脑海里炸裂开来,几乎摇晃出了红白交加的脑浆,失却所有色彩。阿辞慢慢低下了头。
他眼前是一片晕眩的昏暗,和控制不住的疯癲。
“若是这样。”叶辞打断叶王叽里哇啦地怒吼,心里冷到极致,连声音都变成了另一番强调:
“我去找圣人告罪,承认宁州令是我伪造的,再加上归京便赌输了半座王府,这些年弹颏我的奏折也一直不少,足矣被削去世子之位、赶出京都,不会牵连任何一个人。
……我母妃再过四月分娩,让那孩子当世子便是。”
叶王不再骂街,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问道:“你既是吾子,又如何不牵连王府?”
“打我一顿再划出族谱、赶出去便是。还能落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叶辞目光望着别处,强迫自己一字一字地完整表达出来。
他本应是风。
无处安身又四海为家的风。
自由的风。
不属于任何人的风。
……没有骨头的风。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是他一开始就计划出来的。
去南宜本就是他提出来的,又怎么能连累阿奚?
叶辞无声的眨了下眼,把示弱的眼泪一点一点强行憋了回去。
心脏不会跳动了似的,只发着抖,抖的天旋地转,和极深处藏的极好的一丝侥幸的期盼。
很短暂的一刹,他忽然希望父亲再给他一巴掌,对他说:“放你凉的狗屁!丫长本事了?还想离家出走!”
可是
可是。
叶王推演许久,说道:“好。”
他又一次被放弃了。
不能怪别人。
明明,是他先开口提的。
“……”
王府外下起了雪,银装素裹着整个世界。
叶辞僵硬地跪在叶王府门口,顶着紫红的巴掌印。
周围围了一圈的百姓,还有中午时分跟他打过招呼的。
叶王握着骨鞭,一鞭一鞭抽下来,虎虎生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边说边“痛心疾首”地骂。
他受了,一声没吭。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
他没觉得丢脸。
就是青石板的路硌得人生疼生疼,像插进了心口。
雪很白,血很红。
他的世界第一次这么安静,这么的,无地自容。
最后的最后,有太监拿着圣旨踩着雪站在他面前,捏着嗓音宣旨,说皇帝诏他入宫。
他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弯下身骨磕头接旨,站起来时猛地踉跄了一步,额头磕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鲜血流进了眼睛里。
整个世界都是猩红色的。
叶辞没眨眼,挥开了想要扶他一把的太监,直到血液顺着眼尾滑下,才慢慢开口撕着喉咙问:“忘了问了,我母妃呢?”
“怕动了胎气,没让她知道。”
“……”如此,也好。
叶辞转身,露出习惯性的笑容,浅浅的酒窝里血泪纵横。
他不再回头,只身向皇宫走去。
予安道很长很长,两边尽是张牙舞爪的梧桐枝杈,像没有尽头一般。叶辞明蓝色的衣衫与猩红色混在一起,成了浓郁的紫色。再一点一滴溅到青石板上,像南宜城的细雨。
雪越来越大,盖的世界都是刺眼的白,他身下,连一片陪着的影子都没有。
还好阿奚不在。要不然看见他满身红色,不知会是怎样讨厌。
他如是自嘲地想。
……
雪花轻轻落满了肩头。
若是就这样,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