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杀伐之乐(2 / 2)
她们都太累了,累到依偎着靠在一起,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彻彻底底的消失。
但是,她们并没有消失。
忘忧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一支曲子,平缓舒畅,驱散了兵刃相接的碰撞声,驱散了惊慌失措的哀嚎声,驱散了疯癫狂躁的咆哮声,终止了这场手足相残、亲朋相弑、同类相杀的闹剧,还了这片土地一夕安宁。
“乐神大人,是你吗?太平之乐我们,找、找到了”
“那位道长最后还是选择救了我们,让我们在这琵琶里思过三百年。这里虽暗无天日没有自由,却能保我们不会魂飞魄散。道长忌惮思归,就把我们分来封印——每年,和思归只有一天能互相交流。”忘忧回忆过往的时候仍然止不住的颤抖,但是提到那位救了他们的道长时,语气依旧是感激的。
“三百五十年,我每天都在整理乐谱,一边整理,一边反思着我们的责任与过错。我想和妹妹见面,想离开这孤独可怕的地方,可是、可是更想让那位道长告诉我我们可以被原谅了”
白居易听着后久久不能平静,他眼眶通红却忍着不流一滴泪水,担心自己的眼泪会让忘忧再度难受得哭泣。
“忘忧,我要怎么才能救你们?”白居易语气坚定地问。
忘忧摇了摇头,“主人,我不知道但是,每次您的魂魄来到这里,这里的封印就能削弱几成,您是我们惟一的希望。”
“你的封印不是已经解除了吗?为何依旧不能离开?”
“我们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离开这里恐怕顷刻间就会消失。虽然,我们姐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可是思归的心结仍未解开,我们的使命也尚未达成,我们不想带着遗憾消失。”忘忧语气悲凉而恳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们不是已经等到我了吗?”白居易笑容和煦的看向忘忧。
忘忧心中淌过一阵暖流,看着面前笑如朗月入怀的主人,不自觉的想要无条件的信任他,兴许当初思归对陈笙就是这般义无反顾。
“主人,您愿意和我结契吗?忘忧不敢僭越,若是您愿意将日后十分之一的灵力用来维系我们的生命,我愿意奉上所有的命缘曲,还有我寻来的所有乐章,只要您需要,随时可以来拿!”忘忧看向白居易的眼神闪烁着真挚的光芒。
“你上次教我的《御灵》已经很厉害了,这命缘曲太过恐怖,我不敢收。”白居易皱了皱眉,自己答应帮她们只是遵照本心,不为别的,对方押的注未免太大了。
况且他学过:十分之一灵力结契,说明自己和对方是绝对的主仆关系,对方死亡自己什么影响都不会有,而自己死亡,对方也将命不久矣,这样,太不公平了
“主人不必担心,我和妹妹的命缘曲共有六章,我的命缘曲有从春雨中参悟的复苏之乐、从冬雪中参悟的净化之乐、从笑容中参悟的安抚之乐,思归的则是从雷电中参悟的雷鸣之乐,从繁花中参悟的兴荣之乐,最后,才是从战争中参悟的杀伐之乐。”忘忧一边耐心的解释,一边回忆着她们刚刚参悟到这些乐曲时开心的告诉乐神大人的场景。
看着忘忧饶有兴致给自己讲述她们命缘曲的样子,白居易觉得甚是可爱,不禁想要看看那位叫思归的姑娘是什么样子了。
“忘忧,我愿意和你结契!”白居易轻松的答应了,但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我还会答应你,从此保护好你们,想办法解救你们。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多谢主人!”说着,忘忧立刻跪在白居易面前磕头行礼。
“快起来,不必如此!”白居易头一次看见别人给自己行大礼,仓皇无措,“你是真神所创造的,我怎么受得起这般大礼。”
“主人受得起!”忘忧抬头,露出明艳的微笑,“主人,复苏之乐和杀伐之乐分别写在我们命格的首尾,万不可轻易弹奏,今日我们便以安抚之乐结契可好?”
“嗯,好。”白居易禁不住抚摸忘忧纯白的头发,“不过,复苏之乐莫不是有何危险?”
“是的,逆天而行,必遭反噬!”
忘忧郑重叮嘱完之后,吟唱起一首温柔明媚的歌谣,一个个乐符清晰而深刻的飘入了白居易的脑海,明明第一次听到,却仿佛比弹奏过几百次的曲调更加熟悉。
“契约已成。”
“就只是这样?”白居易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的,您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是否能请您以后多和我妹妹说说话呢?她真的很孤独”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可以——”白居易忽然停了下来,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忘忧笑着说:“您有这份心意,我们姐妹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主人,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应该是有人在呼唤您吧。”
这次醒来,白居易觉得比以往更加困难,他经历了一段昏沉的挣扎,兴许时待在那里太久了的缘故。
再次睁开眼,迎面就对上刘禹锡关切的目光。
“乐天你终于醒了!”刘禹锡声音有些低哑,“明明脉搏心跳都正常,可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对不起。”白居易平躺在地上,想坐起来,刘禹锡就连忙扶他。
他坐起来,看见天已经黑了,只露出点点星光,便知道时辰不早了。刘禹锡已经换好了衣服,自己还没换浴袍,觉得寒凉难耐,连忙换衣服准备离开。
白居易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刘禹锡喋喋不休的说他是怎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昏迷不醒又掉到水里、他怎么又把自己打捞上来就像第一次一样、他是怎么给自己做急救的、自己是怎么任凭他喊到嗓子哑了都不醒来、他不停地尝试各种方法救自己、他等的多焦急
这些没完没了的絮叨,白居易听得一点都不烦,甚至觉得温暖。不过,自己以后需要经常去忘归里面的世界,要好好告诉梦得,免得他次次为自己担心。
穿好衣服,白居易郑重其事的和刘禹锡说:“梦得,刚刚我昏迷不醒是因为我遇到了、听说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现在回忆起来都仿佛实在做梦。”
“有多不可思议?”刘禹锡一下子就露出来好奇的表情。
“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只是,今天实在太累了,我没有力气再去回忆那些事了。”
“乐天!你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嘛”
白居易这个“合适的时机”把好奇心上头的刘禹锡折磨的不轻,但看乐天确实一脸疲倦也不想再问什么了。
刘禹锡这幅样子也看得白居易哭笑不得,他轻轻拍了拍刘禹锡的肩膀,说:“那我再多和你说一句我刚刚发现的事。”
“嗯?什么事?”
“我发现——镜花水月里,浮光幻影中,你始终是我触得到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