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歌行山水暮色（1 / 2）
像天下这样的一局棋盘，是困不住我们的。今天下起的雨，几年前我们也见过了，总是有那么点相同。拿热烈不够形容这里的景色，眼睛看见的，更像是被上了色彩的海市蜃楼。
风和烟交汇，麒麟登了大殿，刀锋朝拜着座上君王。
雨落入山林，烟雾四起。有人作画，四面八方皆是灵动的样子，笔蘸染浓墨，上色重彩，瞬息间大开大合，深渊相隔一线天，巨剑横断山脉，劈开了一条大道。
君王在沙盘上演兵，铁骑冲锋，铁蹄之下草木不生。将旗祥云烈火，是狮子和青铜盾的图案。神明赋予君王战无不胜的无双英雄胆色，麒麟骨打磨的枪锋指着高高在上的天穹。君王带着他的百万铁骑，对岸的一线天，不过眼下咫尺间。
麒麟在群山巅峰上逆着风嘶吼，擂鼓声如雷鸣，骤雨声歇，有人在登楼。
天下这样的井，是困不住我们的，我的朋友，你在的一座城池，你守了她多久，是不是也困在脚下方圆里。
楚寻麟登楼，城下星火燎原，人群里点了灯盏，孔明灯升空，黑海白月。风推着这些希冀在走，翻山越海。
山里的樱花盛开，是繁荣的样子，溪水涓涓，追逐山海日月的夸父也在此地休憩，对着天上烈阳来照自己的心尖赤胆。夸父知道自己最后会死在这条宽敞也狭隘的道上，他已经把自己的心放在了某一处的节点，那是起始开端，或是奔跑不定的终点。拿命和时间博弈，夸父用尽力气，遥远无边的太阳，中间隔着山海，夸父要么在原地对着不知情的人间说着自己的白日梦，反正也不会有人去验证他说的真假。
已经把心放在了穹顶之上，夸父踏着星云皓月，朝着不周山又或是叫做海角天涯的高崖还在不死心的冲锋着。
现在想想，这位巨人死在了自己的心下，手上曾经掌握的山神杖也作为了支撑起天幕的柱子。
也许这里的樱花林，几瓣落花上就蘸着巨人身上的心血。
“老朋友，我是不是也该去追逐些什么了，天天守着一座阁楼，实在是厌倦了。”楚寻麟看着朝南的方向。
“妖都的钟楼，好久没有回去了。现在又是哪些年轻的学生在恪守你制定的一把尺度。”他靠着一枝瘦小的樱花树，眼睛微眯。
像夸父这样的巨人，穷极一生也没能见到他心上的净土。
远边的天，一碧如洗，不见归雁，也不见鸿烟。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是红色的，红的惊恐骇人。树木倾倒，山石崩裂，清澈的小溪上竟也漂浮还有余温的尸体。这已久的回忆之景与现在简直黑白两道。
他就站在雨中，枪头保持着锋利。他手里握着的利牙已经撕碎了无数敌人。混着鲜血的雨水从他侧脸滑落，也沿着枪头滴落到洼地里，汇成更多的血水。
面前空无一人，他形单影只，只有一杆炽红色的枪陪着他，陪着他斩杀叫嚣的凶敌，陪着他给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用武力还以悼念，现在更是陪着他面对着这无尽的雨幕。
一人一枪，血雨横流。
“自我成为城主，直到现在，是我第一次杀了人。”他手猛然一抖，震掉枪上的雨水，他擦了擦眼睛，眼睛已然疲惫。在雨中，过久的使用妖瞳‘修罗四方’，对妖师者本身无疑是一次负荷的负担。
“我们晚枫城的花，不是血染的。”他低着头，他喘着气，他现在终于没了力气。
膝下一软，他跪倒在积水中。他的头发，透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真是不好的回忆。”欧阳挽枫苦笑着。他摸了摸头发，手指有些烫烫的，好像那晚的血，仍旧没有洗干净。
“这也是一个梦魇，一个我该永久面对的梦魇。”欧阳挽枫吹走一丝落在掌心的头发。
“碎红，来自我的朋友，凯师您的手笔，真的谢谢了。”他放松的笑笑，端起茶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坐在对面的人也是友好的笑笑，同样端起茶杯。
“碎红没有跟错主人，它是该击穿天地这块巨石的神级妖器。”
收费站已经荒弃了不知多久，几只蜘蛛在墙角间织着网。偶尔会有几只蚊子落入网中成为它们的晚餐。
凌含忽然愣了愣，他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留着两张电影票。原本打算是要和鸢一起去看的。鸢不在的时候，他总会想象着自己和鸢牵手的模样，那时候他一定笑的很开心。电影票已经残缺了，但还可以模模糊糊的看清印在票面上的座位号。凌含选的是靠后的一排，电影是一出悬疑爱情片，鸢一向喜欢这些类型的故事。以前看着看着，鸢会靠在凌含肩上浅睡，电影落幕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睛。这是他们任务之余唯一可以相处放松的方式。
“都成这样了，你还留着干嘛。”鸢抢过凌含手里残缺的电影票，她看过一眼。
“已经被洗的褪色了，扔了吧。”鸢也不顾凌含思考，她手松开，让风带走这两张脆弱的影票。
“哎…”凌含想伸手去抓住，风却已经把影票卷起更高的地方。他叹了叹。
“以后我们再一起去就好了，我们时间很多。”鸢挽住凌含的手，撒娇似的说。
“玫瑰味的信笺。”凌含还记得那场电影的名字。
男主出海远洋，女主依旧守在天台等男主回来。男主带着女主写给自己的信离开了这座城市，信上面留有玫瑰馥郁的香气，这是女主习惯用的口红的气味。男主身上仍然带着因救下女主而负的枪伤，凶手已经落网，女主的白色衬衣上的血迹却洗不干净了。
老实说，这场电影真的很烂。
凌含看向风吹走影票的方向，他搂住了鸢。
“对，我们的时间有很多。”
鸢握着凌含的手更紧了一点。
“我们到了，枫都。”她指了指立在前面不远处的界碑。
“枫红晚晴天，叶落知秋华。”凌含点了点头，“我们到了。”
枫都，与米亚城相邻。一览无遗的枫华林包围着这里，入秋，一日千红，这里看不见白雪。
鸢伸出手，风在她指尖缠绕，带着略微的苦涩。一日千红，初闻枫红色，再识枫红霜，三看枫红落。现在是第三季，一日千红开始收敛褪色，居住在枫都的人们脸上也多了一丝愁容。
“荆昀…”凌含不免悲伤起来，荆昀为了保护他而死，藤羽伤心的离开，这两个人与自己仅仅一面之缘。
“我们是，正义的伙伴。”潮湿阴冷的地道里，荆昀始终微笑着，他受凌燚所托，要保凌含无事。
鸢搂住凌含，“别想了，现在应该先找到藤羽，多少要让荆昀放心。”
“因为我，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凌含脸色一沉。
“那不是你的错，生死无常，你不用自责。”鸢安慰着。
“鸢，我真的算是一名合格的妖师吗。”凌含问着。发生了太多事情，还来不及处理稳妥，他有点怀疑自己了。
“我们选择成为妖师，本来就意味着放弃了很多，我们也只是普通人，满分的试卷毕竟太少，没事的。”鸢拾起一朵落在地上的一日千红，花已经沾染尘土，有些暗淡了。
“花开百里枫红，花期虽短，可足够让人们记住它的模样。含，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怎么可以这么消极，我们要找到藤羽，然后回到妖都，要告诉那些人，我们回来了。”鸢吹开一日千红的花瓣露出里面娇小的花蕊，“看，花蕊还没有褪色凋零，藤羽还在这个世界上，她应该也在等待着什么。”
凌含笑笑，“对，我们要回到妖都，如果那里已经变天，那可以改变天色的也应该是我们。”
鸢把这朵一日千红小心放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上。
“天快黑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她说。
枫都，晚枫城。
女孩拉低帽沿，她借着余光看了看四周。
“荆昀。”她握紧一块刻成半月型的黑曜石。
记忆里又回现起那天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