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不起的秋收(1 / 2)
转眼秋收到了。我让儿子去奶奶那里,可那孩子就是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他。他会随我一同下到田间,在田头为他铺块地方,放上水、鸡蛋还有饼干之类的东西。
他会不停的和我说话,我一边向前割着稻谷,一边应着。当距离拉远时,我会在身边重新为他铺块地方。
有人经过田头,也会过来逗他玩会儿,有时困了,他也不粘我,趴在那儿就睡着了。但他也有不乖的时候,偶尔会缠着让妈妈抱,在那满是蹈茬的田里,磕磕绊绊,浑身扎满了伤。
农忙这段时间,因为儿子没人照看,我就没让女儿再去幼儿园,留在家里照看弟弟,弟弟在哪她就跟到哪。
见弟弟胡闹,女儿气的哇哇乱叫,女孩子力气小,根本拉不动弟弟,有时还会抱在一起摔在稻茬上,委屈得比弟弟哭的还伤心。我只能安慰一会儿,实在安慰不好了,也只能由着他们哭泣。
田挨着田的黄大婶红了眼睛,嘴里不停的嘟哝。我听得出她在骂刘二。人们都不再说笑只顾干活,偶尔也会抬头朝我们这边看几眼。田野里只剩下孩子们的哭喊声。
纵然孩子们再胡闹,我只会对他们讲讲道理,甚至吓唬他们。不让妈妈干活,别人就会来把咱家的粮食给收走了,那咱们就得饿肚子啦。边上的黄大叔配合的很默契,抓起一把稻谷就走,儿子张开双手,跺着脚的哭着不答应。
那就让妈妈做事。从儿子为难的眼睛里看出他的不情愿来。我就这样做做再回来,把孩子向前挪一挪,始终与他们相隔不远的距离。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最后一块田了。也是离家最远的一份。因为它是末号,离马路足足五六百米远,搬一次稻谷来回就得两里多路。田这头是条排灌河,虽然没有多少水,但经常年的沉淀河淤很深。河对岸就是马路,为了便利黄大叔在河上搭了块一脚宽的木板。我也从那上面经过。因为走的人多了,板上沾了好多的水和泥巴,特别的滑,加上重心不稳,肩上又扛了稻谷根本看不清脚下,刚走过河中央我就滑到了水里。
稻谷顺着河水漂流而去,在我四周的水面上,泛起无数的臭泡泡。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我哆嗦着从河里爬上来。儿子向我扑过来,满身的臭味和黑泥巴让他不敢靠近,姐弟俩抱在一起。
我担心吓着孩子,努力安抚他们。可是儿子跺着脚缠着要我抱抱,女儿伸手拉我,见两只小手上沾满淤泥,张开十指,看看甩甩,甩甩哭哭。我拉着两个孩子蹲着田头,一阵风吹来,忍不住牙齿打颤。
黄大婶让我快回去把衣服换了,不然非得感冒。然而离家那么远,再说还没等我回来他们就有可能抽掉木板,那样,稻田里的稻谷我就没办法搬了。
我说没事。安顿好了孩子,我加快速度,想借着不停的搬运给自己增加热量,大捆的稻谷确实能替我挡住了一部分寒风。可毕竟是十月底的天气,阳光显得那样的无力。虽然风不大,同样冻得我直犯恶心。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走路带着小跑,唯独上了跳板,小心的横着挪过去。黄大叔贴心地在跳板上撒了些干草,慢慢地我也可以大胆的小步走过去了。但我一个人毕竟干不过黄大叔一家人。看着田里还有一半没有搬完的稻谷,黄大叔安慰我别急。本来木板可以和稻谷一车拉走,可大叔硬说车子装不下,非得到了晚上再跑一趟,大婶什么话没说。我心里明白,大叔在帮我。
兄弟不在家,最有可能要麻烦到哥哥姐姐。我不大情愿去姐姐家,姐姐倒没什么可说的,可姐夫就会发一大堆的牢骚。有时我还得丢掉自家地里的活去帮他,就这也换不到她的一张笑脸。这也难怪呀!同样是秋收,我忙,人家也没闲着啊。再说了,他们还承包了1多亩地,比我忙多了。老大就不一样了,只要我托人带个话去,他会适时的出现。嫂子虽然有时也板着一张难看的面孔,可她是个粗人,不留隔夜仇。
脱粒就难为我了,因为我不懂接电,还有男人干的体力活我根本就做不来。只要老大知道了,他就会丢下自家的事过来帮我。有时我都难为面对村上人的眼光,毕竟男人不在家,闲言碎语在所难免。老大想的很周到。他会把我儿子带在身边,后来无论去哪我都带上两个孩子,备些零食,让女儿专门照看好弟弟。
老大也挺照顾我,总会让我做帮手,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到过累或者烦之类的话。有时因为要帮我,和嫂子争吵常有发生,他全瞒住了。嫂子几次无理的找上门来骂我,事后老大总会代替嫂子向我赔不是。我理解嫂子,虽然一时接受不了,但我不记恨她,她只不过发一阵疯,事后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我知道,老大在单位执勤,只能请几天的假。忙了自家,还得忙我家,嫂子是心疼丈夫啊!
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坐定,嫂子就过来了,随便闲聊了几句,她就透露老大明天就要回单位上班了,今晚他们要连夜脱粒。她的来意我明白,希望我过去帮忙。我哄睡了孩子,锁上房门踩着机械性的步伐去了。
我太累了。一路上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走路,感觉都是麻麻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打谷场。
嫂子见到我乐开了花,老大催我回去。我犟着劲留了下来。多个人好做事啊!
我也是刚学会脱粒,嫂子担心我脱粒不干净,拿了一把稻谷,一边脱粒一边讲解给我听。
打完了一把稻谷,扔掉后嫂子立马又抓起一把,开始忙活起来,一边干一边瞄我几眼,老大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我。我拿了把稻谷,站在他们中间,刚把稻谷放在滚轮机上,巨大的拉力牵着我扑向了高速旋转的机器。老大反应敏捷,一把扯住我的后衣领连着头发,几乎把我整个人给提起来了。三个人都吓呆了。就听见脱粒机内轰隆轰隆的响,不一会飞出被打得凌乱的整束稻把。
说什么老大也不让我再待下去,对着嫂子就是大骂。这要搁往常,哪容得了老大发火。
嫂子吓坏了,推着我让我赶快回去:“这家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就彻底完了,那两小孩子我们就得替你养着了,这辈子我们就要倒大霉了。那个挨千刀的茅草荒认祖宗,狠心撇下这一家子去攀高枝享清福,连累我们跟着遭罪!你快回去吧,我们可不想替你养小孩子,快走快走!”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老大冲着嫂子发火。
“我凭什么不能说,你妈不是有本事吗?不是能出谋划策出主意吗?怎么死家里睡觉不来帮忙的?要死也得让她先死去。她早死早好。”嫂子生性泼辣,她把火都撒向了丈夫。
老大没理她,点燃一支香烟,蹲在一边狠命的抽着。黑暗中,只见烟头一明一暗。
经过这么一吓,我的困意全消,刚刚头发被老大这么一扯,后脑勺还火辣辣的疼。
我赖着不走,催促他们赶快干活别再争吵了。老大没了声音,嫂子一个人也吵不起来,她发了一通牢骚后独自站在了脱粒机前。
我也想回报他们。在我的坚持下,老大只让我打打下手,不再让我靠近机器半步。
机器刚停,老大就催我回去,面对还有一大摊的收尾要做,嫂子没有说话,我也就赖着不走。我从心底想帮他们多做一点。见嫂子一直没有开口,老大明显发怒了,嫂子才冲我挥了挥手。
凌晨两点多,我才回到家里。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有点后怕。热乎乎的眼泪噗哧噗哧地落在面盆的水中。如果丈夫在家,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不会遭人白眼受人议论,也不会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更不会有今天这等危险。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次秋收算是过去了,可我辛苦收获的粮食,婆婆却自作主张,趁我还在打谷场收拾草垛的时候,背着我,让老大拉到了她那里。给我的理由很充分:怕我和两个孩子睡着了被人偷走。恐怕是担心我把粮食卖了丢下孩子拿钱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