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岭盘石 04（1 / 1）

冰鞘山的每一天都很忙碌，既要为生存奔忙，又不能耽误练功，每个人都是面若冰霜、匆匆忙忙的，就连魅力十足的沙魇心也是穿梭在各种繁杂事务间，难见笑容。香果儿又在房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委屈地哭了好半晌，才皱着张小脸出去打水。

这里常年积雪，根本就没有河流，只能凿冰化水，然后用特制的铜器运送。久居此地的人们已经有了默契，每天都会有年轻力壮的轮流凿冰运到水房，其他的活儿也多是这样互相交换，图个效率。香果儿瞧见今天是萧谒当值，便挤着双水汪汪的眼睛前去商量，“萧哥哥。”

“要水自己弄去。”萧谒抡着膀子，头也不抬，“那儿那么多雪，装个两桶回去化了就行。”他的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大部分人瞧见她不是一通骂就是大吼大叫的，香果儿由此觉得萧谒该是个好说话的主，于是把声音放得甜甜的，“萧哥哥，你看这里那么多热水，分我一点儿”，唰得一声，萧谒把刚凿下的冰往大水缸里一倒，那瞬间冒出的蒸汽吓得香果儿往后缩去，一时不敢再说话，却也站在那儿不走。

水缸底下燃着柴火，里面的水常年都是温的，香果儿就是不明白，这缸里的水为什么别人能取，她却取不得。别说是这里的大缸了，就连厨房里的水和食物都总有人守着不让她动，分明就是排挤她。她越想越不忿，不由得悄悄贴近水缸，却被萧谒一刀拦住，“闪开点，告诉你多少回了，别白吃白拿的，天天闲晃着干嘛呢。”

他一手支着冰车，一手横过刀来，其实是威吓大于实用，根本不会伤到人。可看在香果儿眼里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她自小被卖去歌舞坊，虽不是娇生惯养，却也从不需要自己干活，她每日所学就是歌舞弹唱，讨好别人，哪能理解这里的逻辑。她被吓得不清，本能地用以往百试百灵的法子诉说起委屈来，“一桶水而已，为什么就不给我，呜呜，是你们带我过来的，又不给我条活路，呜。”

萧谒懒得理她，继续打起水来，中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取水的，都没人看她一眼，反倒问起萧谒盘缠凑够了没有。香果儿就这样哭到了快吃午饭的时间才装了半桶雪，回到那个连炭火也没有的屋子里去。

雪，自然是不会化的，香果儿饿得蜷缩成一团，却也不想再去厨房受羞辱。什么一点活都不干就不能白吃白拿，什么想学总能学会，都是废话，分明就是欺负她没有靠山，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赏奇原，不但吃喝不愁，跳出名了还能受人追捧。想起她曾见过的金银珠宝，如雨般落下的赏赐，争相讨好当红舞姬的那些商贾，还有花魁那得瑟的样子，只觉得胃钻心地一疼，弄得她头脑也昏沉起来，想起些抢夺花魁的那天，要不是恒园那位嘴欠的大小姐，她一定不会第一轮就被筛下去，她心中恼恨，迷迷糊糊地把这些年的事都翻找出来，最后又想起尘萤彩那天的情形来。

她也是苦练多年才有这番舞技的，若不是当天受到了惊吓，她一定能完成舞蹈、一炮而红的。她不禁怨恨起第一个失败的舞姬来，继而又责怪起若蝶来，很快，她找到了一个切实可恨的对象，沙魇心。

如果不是沙魇心多事，她可能会逃过一劫，当时现场那么混乱，尘萤彩是一定不会再继续的，她可以继续当她的舞姬，用不了几天就能成为花魁，享不尽的锦衣玉食，听不完的奉承赞美，若是运气好，或许还能碰到个多情才子，成就一段佳话。想着想着，她的头脑不禁更加昏沉，恍惚中将沙魇心舞动的身躯和自己重叠在了一起，如果那天倾倒众人的是自己，那现在，这些就都不是梦了。

迷梦中的火焰忽然蹿起，若蝶临死前的惨叫一下冲进她的意识，吓得她瞬间清醒过来，才发现是有人在敲门。她费力地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地打开门，沙魇心裹着凛冽的风雪气息走近屋子，见她这副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篮子里的馒头递给她。

香果儿急急吃起来，只觉得这东西粗糙地难以下咽，这里还连口热水都没有，越想越觉得委屈。在勉强咽下了半个馒头后，她终于忍不住问到，“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再出去？”“冰鞘山只有这块地方，出去就要面对杀机四伏，你应付不来的。”香果儿心里又气愤又不甘，脸上却仍是一副无助的表情，“有姐姐照顾我，没有关系的。”见沙魇心面色微变，她立马拉住对方的手，沁出即可楚楚可怜的泪珠来，“姐姐，是你把我救出来的，我只能依靠你了，我什么也不会，我，我”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沙魇心摸着她的头，“香果儿，你要知道，其实哪里都是一样，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争取，也不可能事事都如意，你得知道自己最看重的是什么。”香果儿哪有心情听她说这些大道理，只是一个劲地哭，沙魇心看不惯她这副样子，起身打算离去，她却急急追到门口，“姐姐，你是不是要和萧哥哥一起出去？”见对方面露疑惑，她又补充到，“我在水井旁听见他们问盘缠的事。姐姐，你带上我吧，你走了，我就连口吃的都没有了。呜呜呜。”

她自从来到这里，一直就是这副样子，还不时对着自己变干燥的皮肤长吁短叹的，看来是没法安心留在冰鞘山了。也难怪，若不是当初守一盟步步紧逼，又怎会有人甘心待在这里呢。沙魇心这么想着，安慰到，“行了，别哭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待在这里，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去，路上要是遇见老实本分的人家就嫁了吧。”

香果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更加认定沙魇心看轻她，竟想这样就把她打发了。她愣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不，我要跟着姐姐。”沙魇心摇摇头，“你跟着我，就要长久地生活在这里，未来也不知道会如何。普通人的日子虽谈不上享受，但胜在不用日日担忧。以你的姿色，谎称是逃难的，找户大门派的佃农不是问题，既可吃饱穿暖，也不用干什么活，一家人有商有量的，不也很好。”

几句话在香果儿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觉不愿意这样了此一生，可她一刻也不愿意待在这个地方了，于是她低下头来，“姐姐说的有道理。”沙魇心点点头，正打算往外走，却又被香果儿拉住，“姐姐，我们这次要去哪儿，很远吗？”

“是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