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国库大案(1 / 2)
周辰潇有些不安地握着令羽,小心地左看右看。
今日六月零五,是周辰潇去找齐友儒回来后的第五日,他出门前特地如了好几次厕,生怕上大朝出丑被拖下去砍了。
而现在周辰潇脑子里全是和屈旬昨晚对话的片段。
屈旬非常笃定地说唐广兴与昆州一块的财政有所牵连,此事涉及到流入大王国库的银子,大王只要稍加思索便会在朝会上暴怒的,大王一怒,自然得从朝堂上的一些人手中敲打出更多利益来平息怒火。
“这国库不是国之根本吗?大王生气也是自然。”周辰潇理所当然地问道。
因为他觉得屈旬的话里好像在说,大王就算听完不生气也要装作生气,为了利益。
屈旬一五一十地答道:“这国库与私库都是大王的,只不过看大王在哪边用得多一些罢了,大人。”
周辰潇突然反应过来,对哦,这玩意儿不是取之于民,然后全都用之于民的。
屈旬凑近些,教了他几句话,要他反复背诵清楚,说麻利了。
只是如若把屈旬教他那些话在朝会上通通说出来,将唐广兴那一伙人全部处死了,周辰潇就真的高兴了吗?
不!
气头上的周辰潇确实巴不得他赶紧去死,可真正意识到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的时候,周辰潇却犹豫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做的事,是在让大王去拔三公子的毛啊,是连血带肉一起出来的!
户部那边很多人既亲怡王又亲宁三公子。
周辰潇当然害怕三公子的报复了!他即便有了官职,可在朝中什么都不是啊!
屈旬作揖不起道:“大人现在已在激流之中,若不能小进,则只能猛退,甚至被这激流掀翻,沉没在无尽水域之中。”
屈旬最后说了一句周辰潇不是特别摸得清的话:“大人这样的身份,是很讨当今大王这样的人喜欢的!”
反正屈旬就像是个道理筒子,有说不完的道理和比喻。
只不过周辰潇真正听进去的不多,他就是个连案子都审理不清楚的闲散官员,被人欺负了也就是当时恨得牙痒痒,等过两天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虽然周辰潇呢也觉得屈旬的话可能真的很有用,得多按他说得去做,但每次周辰潇都是告诉自己,要是再被屈旬说准一次以后就听他的,要是再被屈旬说准一次以后就听他的……
周辰潇突然想起那个苦苦哀求自己为她做主的妇人,最后却那么遗憾地惨死在了街上,没有人查出来到底谁是黑手,她就那么变成了沈光轩口中世事无常的一个……
周辰潇明白沈光轩当初话里所透出来的志向了,确实,崇高伟大而且耀眼,像一束光一样,而周辰潇的卑劣和虚妄的自尊在这束光下只能佝偻着身子,睁不开眼。
可身在官场的周辰潇却愈发觉得沈光轩所预想的那种事是多么地不切实际。
周辰潇渐渐地也开始分不清,自己做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怡王宫内一声悠长钟响,高大的宫门被侍卫缓缓拉开。
周辰潇扶了扶帽子,赶忙低下头跟着前面的人走,不敢有半点乱规矩。
他用力从腰间提起朝服,因为他身子骨还没张开,朝服对于他来说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他不想摔倒在上朝途中遭人笑话。
今日在京及附近三州的七品官员都须得上朝面见怡王,从上往下数一数,刚好数到周辰潇这一栏,自然就得来了。
可周辰潇心里还是没底,他一方面觉得屈旬这招太狠了,确实痛快人心,一方面又觉得唐广兴那么恶心他,但也不至死,小施惩戒让他长长记性就好了。
更何况如此不就触动了三公子的利益,到时候三公子生气,万一找人把他嘎了怎么办?
周辰潇当然怕啊!
前方是一个空旷的大场,大场走过便到了上殿的楼梯,如此一看倒是和故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周辰潇低着头,小步跟着前面的官员走。
临近入殿时,周辰潇终是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高大的殿门,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地感慨,这相比于怡国天下而言,不过小小的一座怡王宫殿,便主宰着整个怡国未来数十年甚至百年的走向!
而他也正是其中一员了!
这宫林,多深呐!
入殿,行跪礼,平身。
周辰潇恍惚间瞥了一眼身旁的唐广兴,有些迷糊,在心脏因为失重而剧烈颤抖一下的过程中,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鞋子踢出两米远,砸在一根柱子上。
坐在王椅上的怡王愣了愣,站起半身来,意图将视线越过官员们找到那个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
周辰潇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望了眼那王位下面第三排的一个侍卫。
那是个五品官。
虽说从齐友儒那里告状回来的第二日下午周辰潇就被屈旬带到了一座酒楼面前,但他不知道屈旬带他来这里干什么,也不知道一个王前侍卫竟是就能拥有一个五品官职,甚至大多还必须要求是贵族血脉,要武功高强身形魁梧容貌英俊,周辰潇更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一个穷困潦倒连娘子治病的银子都是等着别人送来的落魄举人,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消息都灵通,什么都胜券在握。
屈旬指着酒楼告诉周辰潇说楼内进了个贵客,叫罗子正,是个五品官,只忠于大王,求他帮忙的事,大人只要将事情说到忠于大王上,他的升官上,他必定会帮助大人。
周辰潇一个人半信半疑地进去寻了一圈,最终又哭又闹地终于是让那罗子正的下人放行,让他进去见到了。
这货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一些,很是面善,重点长得挺帅。
周辰潇按着屈旬教自己的话,大抵就是说罗大人一心只为大王,劳苦功高,任劳任怨,上感仙人,下感百官,如此也有为自己再上一层更好为大王效忠的打算才是。
一番话说得唇干舌燥,罗子正脸上确实很是高兴,说明这些话那是相当受用。
周辰潇终于也理解一点为什么官场上要把一些话说得冠冕堂皇了,这样人家听起来舒服了客套两句这事就成了,人家不受用也能委婉地把事情给拒绝了,倒也不至于双双撕破脸皮。
要罗子正说什么做什么周辰潇给他捋了一遍,最后的结果竟是罗子正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说交定周辰潇这个朋友了。
周辰潇那是受宠若惊赶紧答应了。
只不过一想到姓罗的万一只是随口一说他当真了到时候弄得自己又难过又尴尬的。
出了酒楼,屈旬仍然在外候着了,耐心安慰几句,周辰潇脸上还是有些忧虑。
一方面周辰潇担心他会不会嘴上答应着结果不帮自己,另一方面周辰潇担心罗子正这种职位的人如果是有调查权的话,那不就跟大明的锦衣卫差不多,和这种只忠于那万人之上立于天穹之下的人有了私下沟通,不就意味着干涉王权,就要被大王各种猜疑,然后双双死啦死啦滴吗?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锦衣卫不能有朋友,只能有皇上。
思绪回到现实。
怡王面带愠色呵斥道:“何人在朝堂失礼!”
周辰潇顾不得捡鞋,颤颤巍巍地叩头道:“小人,啊不小官,小官有要事禀告大王!”
官员们拉开一道口子,周辰潇匍匐颤抖的身影在怡王面前一览无遗,怡王皱着眉头看了一会,突然笑道:“是给桐城解了饥荒那个赵国小子是吧?”
“起来说吧!”
周辰潇不为所动,跪直起身子看了眼那站于最前方此刻正冷眼望向他的三公子,还有眼神似乎带着关心的九公子,以及抱手准备看出好戏的四公子和六公子……
周辰潇咬牙有些缺氧地一字一句道:“事关重大,小官必须如实禀报大王!望大王明鉴!”
怡王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你跪着说吧。”
周辰潇狠狠掐住自己官服下的大腿迫使自己不抖得特别厉害:“禀大王!不久前罗侍卫追查国库账目一事在京县衙门内寻到了小官,小官知道罗侍卫一心定是忠向大王的,心想必是大王交派了秘旨,要他查明一些事情,便与罗侍卫一同追查此事,其间一直偷查昆州与京县盐铁账目,正巧小官手下有个心算极强之人,账目仅是大抵过了一遍,便发现了端倪。”
周辰潇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大王!每本小账目上的小税都只差了半两,或是五分之一二两银子,不细算核对根本难以察觉!更何况若是假账,负责核对的大人们也目光迷糊了些,只怕差的可就不是这些!两地账目尚且如此,其他呢!国库岂容他人贪污啊大王!”
怡王脸上显然由吃惊缓缓变成了愤怒。
当即便有中年人站出来指着周辰潇的鼻子骂道:“一个尚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赵国野种,竟是怀疑本官审查账目有问题!怎么?你是质疑本官对大王的忠心?胆敢贪污国库的银子吗?你放肆!”
站得靠前的几个老臣也纷纷站出来帮着中年人说话,说是罗家和哪几家素来有些恩怨,说这个赵国来的野小子不知安的什么祸国殃民之心。
百官之间一时间议论纷纷,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上周辰潇两眼,他们有些人自然心知肚明一些事情,但若是由这么个方才入朝几月的毛头小子来揭开这层覆土的话,朝中政局又当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他们要为自己的利益快些做打算。
周辰潇看见九公子咬紧嘴唇,正冲着他轻轻摇头,可周辰潇顾不得那么多了,话已出口,此局已成定局。
姓罗的侍卫朝中只有一个,自然是罗家那个二儿子了。
怡王阴沉着脸问道:“罗子正,此事当真?”
侍卫中间有一人出列面向怡王,作揖道:“回大王的话,确有此事。”
周辰潇一颗悬浮的心缓缓落回了原位。
怡王又接着皱眉问道:“何故会突然想起查这种事情?”
罗子正不慌不忙地答道:“回大王,家中长辈常说的一些话被子正听多了,自然会下来琢磨,卑职一生的愿望就是去为大王赴汤蹈火,求得那一个个不忠于大王的真相了。”
罗家清流一派,家风是没得说。
怡王当即就砸了几盏烛台,暴怒道:“来人,去差禁御军把昆州与京县账本送来!把户部休假那几个人给本王抬过来!还有翰林学府那几个人都给本王叫到朝上来!当着本王的面算!算不完,今日谁也别想回去了!都是群饭桶!朝廷花银子养你们吃养你们住你们心里也没点感激的废物!”
用禁御军出面去办事……
大臣们心里感觉这事可能是要没跑了,公子们身后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低头摸着胡子小心盘算,不知道今天朝堂上要演的是哪出戏。
怡王随即指着周辰潇的鼻子恶狠狠地警告道:“若是今日国库里的银子没有少你说得那么多,你也等着被车裂喂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