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命定轮回(1 / 2)
我麻木地收拾着衣服,若一具失魂落魄的木偶。我的神识意识到林芮默默地站在一旁,但是那只如大雾中一个相距遥远的身影,任其自来去。场景似那年大雾弥漫的操场,心境却不似当年。
“你干嘛去?”林芮的语气中若有不耐烦的意味。我并没有理她,不是有意如此,而是神识淡漠。
“你到底要去哪?不过了吗?”林芮挡在门前。
这时我才从迷梦中顿醒,林芮的大眼睛睁得越发大了,瞳眸里不是初识时的灵气,而是怨妇般的戾气。
“你已美梦成真!”我极其麻木地说了一句了无生气的话。奶奶的死已然剥离我大部分的精气,连生气的力气都不复存在。林芮并未就此放过我,她猛力地推着我(因为她在我被警察带走后,特别害怕失去我,我极力地向门口走去。然后林芮像发疯似的推着我,捶打着我,用爪子抓、用牙齿咬,平时虐待我的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我没有还手,也从未还过手,可是钻心的疼痛将我硬生生地彻底从迷离中拉出来。
我愤怒地看着她,也许是我的眼神使她从崩溃走向绝望:“你凭什么不想跟我过了?我迁就着你,什么都为你做,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有什么资格不跟我过?”
林芮撕心裂肺的吼声穿透我的鼓膜,鼓膜发出尖锐的疼痛。
“奶奶死了,是你害奶奶死的,你简直就是个恶毒的泼妇!谁他妈要跟一个恶毒的泼妇过日子?”我气急败坏地说。
“好,你滚吧!”又是一声近乎破音的嘶吼。我走向门边,林芮再次将我推了回来,随后用一双暴怒的眼睛瞪着我。我们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最后我把背包放了下来,林芮红着眼圈走进卧室,留我一个人站在客厅。
也不知站了多久后,我提着背包走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带上了门。
在小区的柏油走道上,我仰头望了一眼5楼的窗户,林芮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我,脸上似有幽怨之色。我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在心里轻声自问:真的要走了吗?
葬礼结束后,我坐车返回郑州。我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花草树木、大河小溪、金黄色的田野和无尽的苍穹,陷入无边的沉思之中。林芮的短信突兀地到来,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望着短信,那种常年相伴的人身上熟悉的感觉似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奶奶生病的时候她没有去探视,奶奶的葬礼她也没有参加,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关掉手机,我再次伏在窗前,思绪起起伏伏,翻腾不已。从初见林芮低头擦拭着头发到几天前她印在窗上的似有幽怨的脸,再到她刚刚发过来的短信,所有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又想起了奶奶。
在奶奶的坟前,家族中的几个男性用铁铲不急不慢地埋土,一切像是例行公事般,爸爸和姑姑们围立在旁边哭,我也在哭。哀痛只属于至亲之人。
从小到大,脾气暴躁,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我,不是挨骂就是挨打。由于哥哥是个会拍马屁的人,所以在犯同样的错误时,妈妈多算时候会宽恕哥哥,对比之下,我总觉得妈妈是偏袒哥哥,而我好像是多余的意外之物。这样的生活中,我的身体和心灵常常受到双重打击。悲痛之际,奶奶的安慰和怀抱就是我的避风港。如今,这避风港已经消逝了,虽然我早已不需要这个避风港,可是情感和记忆的依恋依旧根深蒂固。
奶奶的生前的话再次在我耳边轻响,奶奶说没钱换瓦片,奶奶说你爸爸的钱不听你爸的话,奶奶说媳妇打人不疼……那时我不明白,奶奶让我长大了想通了再告诉她。现在我长大了,也都明白了,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从此就是阴阳分割,我说什么奶奶也听不到了。我在心里轻声说:奶奶,你听得到吗?
“叔叔。”一声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把我从幻象中惊醒,面前的小女孩手中拿着一张纯洁无暇的纸巾,她澄澈而黑亮的眸子中满是疑问:“叔叔,给你纸巾。”
我抽动一下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接过纸巾揾去脸上冰冷的泪水。小女孩闪动着长长的睫毛:“叔叔,你怎么哭了呢?妈妈说,大人哭,很羞羞的。”
这时孩子的母亲赶紧把孩子拉过去,对我歉意一笑,算是道歉。
小女孩还在向她妈妈问这问那。林芮美丽的面容浮现在我脑海中,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漂亮又可爱,恍若谛落凡尘的天使,纯洁得犹如天堂的缩影?而这个女孩长大,成为某人的恋人,或者妻子后,是不是会变得如林芮般暴躁、尖酸、自以为是、不再善良、自私、愚蠢、又贪、又嗔、又痴……
这样的过程是天使的蜕变,还是本性的自然展露?
我默默地看着窗外,静静地呼吸着酸涩的空气。
火车载着我驶向命定之地,我却无力挣扎。
走出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后,一种茫然无措的情愫笼在心头。我又回到了伤城,悲苦的场景又将要重现,痛苦的情绪又要一如既往地延续。该如何破除心障,逃出牢笼?行路难,行路难,无处觅寻拒绝的勇气。
我无心搭理揽客的出租车司机和宾馆阿姨,我只是想走走,这样就可以延缓面对林芮的时间。马路对面有一群人松散地围观着什么,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很明显是车祸现场。我信步走过去,不抱有任何目的,由着天性而已。突然人群的缝隙中闪现一双女性的腿,我心头一震:会不会是林芮?一种奇异的惊喜一晃而过,随后就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责感。我没有去探个究竟,那只是一种无聊的念头。
我走出一段路后,一种似莫名又似本该如此的担心袭上心头:会不会真的是林芮?不可能吧?我急速地走了回去,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了跟林芮一样大的脚,跟林芮一样的小腿,跟林芮一样的大腿,跟林芮一样的腹部……我急迫地挤开围观的人群,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浮现在我眼前,那是一张男性的脸……
一个男人怎么穿女人的衣服,身材也够火辣,难道是个变态?我没有发挥福尔摩斯探案的精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急切地想要见到林芮。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当林芮那张略显憔悴的俏颜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心里混合着喜悦和悲伤的心情。林芮看到我的瞬间,黑亮的眸子的惊喜如同黑夜中的流星一闪而过,徒留伤感盘旋不灭。
她把门拉得更开一些,尔后转身走开。我缓缓地挪步而入,顺手带上了门。只是虽然一扇沉重的铁门缩小了两人的物理空间,却压缩不了心与心的距离。
房间里的布置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稍显凌乱了些。以前一直都是窗明几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地整整齐齐。桌子上的两个酒瓶子很突兀地立着,其中一瓶已经空了大半。我从来没有买酒的习惯,林芮也不曾喝酒。
我们仍旧做着各自的事,好像只是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晚上我和林芮寡淡地吃完她做的晚餐,我去刷锅刷碗,林芮去做了面膜。林芮拖地的时候,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脑海中蓦地惊现白天那具躺在地上的双腿,一阵颤束在心头抖动。
“我来拖吧。”我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拖把。
当一切家务都收拾停当后,林芮刷起了朋友圈。我主动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看一眼意义上为妻子的女人美丽的侧颜。
“你没事了?”林芮的口吻淡漠如昨。
“你,为啥没有参加奶奶的葬礼?”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