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针锋相对(1 / 2)
杜若不觉心下一紧,再度席卷过脑海的清醒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她知道自己眼下的职责是带大家离开这是非之地,而非一意孤行地顾全自己清名,只得深呼吸着调整好情绪,冷冷应对道,“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这无非是霹雳刀不小心夹在画卷中给我的东西罢了。”
白衣人影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只不过他的眼睛却依旧清澈而深邃,令人看不见笑意的影子,“你既然这样心虚,又为何要对我撒谎呢?”
杜若被他戳破心事,心虚更甚,手心都已泛出了汗,口中却依然不肯放松,坚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在撒谎?就因为我的解释与你所设想的不同?”
她已经下定决心,决不承认,把谎话当作真话说。谁知那白衣人影却依然静静地凝视着她,缓缓道,“你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此刻却要为难自己说假话以保住地图,保住自己。倘若你没有私心,毫无规划,你为何不像刚才那样闭上眼睛勒住脖子什么也不管,反而下定决心要指鹿为马呢?”
他一席话令杜若不觉怔在原地。杜若说不出话来,也不想与这种人争执,干脆长舒出一口气,缓缓抬眸道,“就算是又如何?你想怎样?”
白衣人影道,“你何必这样担心?无论如何,你好歹为我找齐了三种我最喜欢的草药,我又怎会随随便便为难你?”
杜若心下一动,忽然瞪大了眼睛,“你就是空青公子?”
白衣人影没有回答,只是扫了眼手中的图纸,微微笑道,“我早就在想,为什么最近霹雳刀送来的草药都没有那股魔腥味,原来他不过是在代你领功。不过你呢,你倒也不可小觑,限期三天要采完药,再加上霹雳刀那小气鬼必然要打折扣到两天好提早来我这领功,七除八扣,短短几天,你居然找药找路两不误。对于这样的人才,我怎么舍得弃之如敝履?何况——”
空青目光一转,已盯紧了杜若的前额,“何况我从不喜欢破坏漂亮的东西,你偏偏又生了这样一副漂亮的水蓝色胎记。”
杜若立刻下意识地捂住了前额上的胎记。不错,她的前额上的确有一道浅浅的胎记,不过平日里大家看惯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在意,是以此刻被他一双眼睛看着,杜若顿觉浑身不自在,于是决定以毒攻毒,不仅毫无躲闪,反而直视回去,冷冷道,“你不必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你不会无缘无故救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不妨说明白些。”
空青幽幽道,“我自然没有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只不过有话直说。不过你既然问了,我的确需要你做一件事。”
他指尖交叠,清亮地打了声响指,杜若面前已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瓷碗。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碗中盛着一种糊状的冰蓝色液体,随着抛来的动作而轻浅地打着玫瑰花一般的漩涡。
杜若惑然抬头望去,空青已微笑着抬手冲那青瓷碗远远点了点手指,“喝了这碗冰球露吧,这可是你跳瀑布取来的。”
杜若猛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腰带,然后霍然又仰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怒目而视而去,“你怎么找到的!你搜了我的身?”
空青微微歪了歪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有何不可?”
刚刚被杜若压下心头的一股火气又喷薄而上,杜若简直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试过像这样几个时辰之内屡屡动怒,一时间她所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词汇都像江河入海一样汇聚到她嘴边,“你这可恶恶毒、厚颜无耻、肮脏卑鄙、恬不知愧的——”
她从小到大都未说过什么脏话,气急败坏之下更是搜遍脑海一句脏话都想不出来,不觉间竟又急又气地顿在了原地。
空青却只是瞧着她,饶有兴趣地抬起一边眉毛,“我还以为你能骂出什么新意来呢,谁知还是别人用过的老一套。不过,”他冲杜若手中的冰球露点了点头,“你若是骂够了呢,就把这碗冰球露喝下去。”
杜若大怒道,“我绝不会喝你的东西!”
她把那瓷碗重重往身边的簟榻上一摆,冰蓝色的汤汁立刻危险地在碗中翻起浪来,杜若同时直身而起,从簟榻上一跃而下,刚想迈出一步,却顿觉心肺一阵瑟缩,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墙边。
空青却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瞧着她走,瞧着她摔,瞧着她抿紧双唇挣扎着扶墙而起,“地图既然已经被你发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空青冷静的目光直对进杜若的眼睛,杜若在他眼中又察觉到了她初次见他时的那一份高高在上的空洞,“我已经说过,我既不想杀你,也不想剐你。我甚至还能答应你,只要你把这冰球露喝下,我还可以把你的地图还给你。”
杜若的眼眸蓦然闪过一道光。她犹疑地扶住身后的竹墙,粗重地喘息着将滞塞的气息抚顺。正如空青所言,她的确清晰地感到自己经脉尽损,可此刻填满她脑海的并非自己周身的不适之感,而是牵牛大婶与长须爷爷的笑,阿春拉紧自己的手,还有黑暗的密道之中无数荧动如星的眼眸。
她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他们。
于是杜若咬咬牙,调转过头,“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魔君。”
空青微笑着将双手一摊,“这只怕我就不能答应你了。毕竟嘴长在我身上,我乐意和魔君说什么,我就要说什么。”
杜若不再理他一眼,抬起颤抖的手将满面汗湿的乱发撩到耳后,从榻上抄起那一碗冰蓝色的东西递到嘴边,仰起头一饮而尽,随后甩开手将空碗抛向空青,“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要信守承诺把地图还给我。”
在空碗抛出的刹那,空青的嘴角也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扬。杜若本已做好准备接他手中的地图,谁知他蓦然抬手,却先伸长手臂将杜若的衣袖向上轻轻一推,随即便环上了杜若的手腕。
杜若又惊又恼,当即想要挣脱开他,却只觉自己手臂僵硬动弹不得。她正想质问对方为何背信弃义,却见那厢双眸闭合,神色宁和专注,似陷沉思。
杜若向苍耳师兄学过一点把脉,她很快意识到对方现在正是在听她的脉搏。她心下一动,立刻意识到空青这是在拿自己试药,心中的不安与愤怒顿时又卷土重来。
可与此同时,尽管她不愿承认,可她却真真切切感觉到,当冰球露润入肺腑的刹那,她蓦然只觉周身血液流转活络,经脉跃动的频率也恢复正常,她的手逐渐暖热,气息也缓缓平复,就好像这冰蓝色的汁水在她体内开出一朵舒适温柔的花,舒展着柔抚她四肢的每一个角落。
杜若尚在好奇之中,忽觉手腕一松,再转头看时,原来是空青放开了她的手腕,眉眼弯弯地拍手笑道,“是了,这冰球草果然像夫人给的记载一样,活血化瘀,定志除惊,补五脏虚劳羸瘦。”
他笑起来的刹那,连杜若都不觉一阵惊异。先前的空青公子冷淡深邃,高高在上,傲慢无礼,令人生厌,就算在微笑,也只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可怖之感。可此刻他的笑意却像第一次见到流星的小孩子一样,真切可感,天真纯粹,那种奇异的感染力几乎要将杜若的嘴角也牵动起来。
杜若当然没有笑,反而准备开口向他讨地图。但笑意尚未从眼底褪去时,空青便一转指尖,手中的地图已划过一道弧线向杜若飞来。杜若立即伸手探去,将地图从空中一把攥回掌心。
这一抛一接是如此流畅,以至于杜若都不得不相信这冰球露也许真有奇能异效。
她终于能摆脱墙的扶持,自己站直身子,心中怀揣着一种别扭的不平,转头冷冷道了声,“多谢。”便转身就走。
空青笑了,“看来你真的很恨我,连说谢谢都这般咬牙切齿。”
杜若没有看他,只是脚步微微一顿,“我知道你无非是想用我试你新收集的药草。但是无论如何这药草总算救了我一命。我向来不喜欢欠人恩惠,道这一句谢,你我之间所有恩怨就到此为止。”话音一落,她立刻重新迈开了步伐。
空青微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用谢。冰球草乃大补之药,常人喝了反倒要受罪,唯有用在像你这样经脉断损的人身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药效。”
杜若不明白他为何总觉得利用他人是理所当然。于是她不想再理会他,兀自一脚跨出了木屋的门槛,只是她还未走出木屋一步,空青已忽然叫住了她,“站住。”
他的语调并不客气,声线却偏偏令人无法拒绝,“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杜若板着脸,往回几步侧过头去,抬手接过空青远远抛来的一块煤块色的小石子,形状如星,精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