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出逃计划（2 / 2）

霹雳刀盯视着画纸半晌，果然蓦然出声道，“奇了怪了，这不是之前公子给我的东西吗？”

巨阵也果然抬头对上了霹雳刀的脸，“这话是什么意思？”

霹雳刀若有所思道，“大人也许还记得，之前这凡人曾经在光野挖山，自称懂些草药，所以我就将空青公子吩咐要采摘什么的图纸都给了她，让她去采，总好过我这样对花草树木一窍不通的。”

杜若绞尽脑汁地在想办法，头脑转得飞快，一面机械地听着霹雳刀的直截了当的话，“大人手上这张纸呀，就是公子先前给过我的，我已经吩咐她去找过了！”

闻言的巨阵霍然侧首抬眸，目光刹那间迸出一丝凶恶的火光，“你敢拿过去的东西来糊弄我？”

他的音量陡然提高，震得杜若一阵紧张，连忙顺势一跪扑在了巨阵面前，“小人哪里敢拿旧物糊弄大人！大人英明，想必一定会听一听小人对此的解释吧？”

霹雳刀不耐烦地挥挥手，刚想将杜若押下去，又忽然记起自己现在早就不是总监工，便不情不愿地憋了回去。反倒是巨阵沉下目光来，冷冷道，“说。”

杜若平复着呼吸，努力组织出话中的条理以示镇定，“大人，实情是自从小人为空青公子采药之后，多得公子屈尊赏识。如今公子既不能亲临潜龙渊，又欲小人继续采药，所以特地嘱咐一位鬼族信使来传信，要小人再为公子采摘这一种冰球子。”

她一面陈言，一面偷偷瞧见巨阵仍未开口反驳，心下暗喜，于是继续朗声道，“小人曾习草药，深知此种冰球子具大补之效，珍奇罕见，又因生于暗湿之地，是故千金难寻。想必公子也是看如今潜龙渊正好符合条件，所以特地吩咐给小人。小人斗胆揣测，公子以草木炼汤药，汤药用尽，再需草药，也并非奇事，还望大人明察！”

巨阵似乎陷入了思考，再开口时声线阴沉依旧，目光中的审判意味也一丝不少，“你说公子联络你的那个鬼族信使，你可有它对证？”

杜若拜道，“小人无法对证，因为小人根本不认识信使。想来公子既有秘密安排交予小人，所找信使也自然不愿他人知晓。”

巨阵又闭了嘴，似乎在咀嚼着杜若说的话。杜若抬头望着巨阵，心底又重燃了希望的火，费了好大劲才藏起眼神中的期待，谁知巨阵再开口时，却仍是一句怀疑的审问，“不对，为什么公子要你采药，却不经过我来布置，反而直接告诉你？”

杜若的心又是一紧，这一问转移了方向，她不得不花一些时间来组织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而在这思考的时间里，她却只能与巨阵尴尬地上下对望——巨阵自然可以花时间思考，可她却不行啊！

谁知霹雳刀居然在此刻僵硬的沉默中插了嘴，“大人，公子怎样你也知道的，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我看我们还是照做就是，别问七问八了。”

杜若一惊，她完全没想到霹雳刀居然会帮她说话。

巨阵看了看霹雳刀，无疑知道他现身说法的分量——毕竟霹雳刀身为上一个敢管闲事的人，现在早已从他那趾高气昂的上司变成了对他一口一个“大人”的下属。这道理他用不着霹雳刀提醒，自然应该明白。

他只得转回头来冲杜若摆摆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要去多久？这些通通都需要上报给我。”

杜若就这样获得了半夜掘地道的机会。开始几天，她还能察觉到巨阵对她有所监视，可到第三天后，巨阵已经哈欠连天，整晚都不再搭理她——毕竟潜龙渊巨大幽深，一个又瘦又小的战俘还能长出翅膀飞进凡间不成？更何况，他为何要牺牲自己的睡觉时间去盯一个无足轻重的战俘？

但这毕竟只是巨阵的一家之见，就好像杜若本人就并不这样认为——尤其是当她明显地察觉到水声愈发清晰，几乎只有一铲之隔的时候。

她满怀信心与希望，一铲子刨下土来，谁知铁铲刨到半道，却突兀一闷，好像土道之后填充满的是一蓬棉花一样，杜若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铁铲正在某种轻盈柔软的介质中向内滑去，连忙将力气汇集在手心，拼尽全力将那唯一的铁铲拉到了泥土的格挡之外。

她一个人趴在幽暗狭窄的隧道之中，飞快地转起了脑子。照理说她应该像开山一般，一条土路直接通往出水口，可为何在泥土与水源之间，似乎还有其他的阻隔？也许幽府与凡间大不相同，山壁里有某种类似棉花的矿产呢？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挖到这里，不管前方是什么，她都要继续下去。杜若于是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挥舞起手中的工具。

这一次她的力度小了些，几乎不像在挖路，倒像是在刮棉花墙上的碎泥。待她将泥土一寸一寸纷纷刮落，呈现在面前的一切几近令她屏住呼吸——

泥土之后的根本不是棉花。

泥土之后分明什么也没有。

其实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没有的只不过是杜若想象中那面堆满棉花的墙，可该有的东西，却是一件不落、应有尽有。

一方玉桌，莹润如月；一只木凳，古色悬纹；一盏荧灯，状若花开；一瓶新酒，竹香四溢。

在灌满泥土腥气、终年不见天日的山壁之中，居然还有这样一方舒适明亮、整洁典雅的小天地，杜若呆呆看着看着，也不顾满手污泥便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眼睛。污泥在眼中辗转的刺痛惊醒了她，她连忙眨出一点泪来以缓解痛感。待到眼泪带来的朦胧感彻底消失，杜若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的确确身在一方不可思议的美景之中。

她在惊奇之中缓缓从桌边挤过，一路顺着眼前的景象随意走动，待她感到自己脚步停下时，她发觉自己正站在这一方洞天的尽头，矗立在明月光下、涨潮声中。

眼前的一切几乎太过震撼，太过美丽，对于山河破碎、被俘幽府的杜若而言，这样震撼的美丽近乎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虚幻感，就好像眼前夜色般深蓝的潮水要将她没入梦境一般。

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却半晌感受不到丝毫水汽与湿润的触感。良久，杜若才意识到，面前通往月亮与江河的道路之间还隔着一面透明而柔软的、气泡一般的屏障，她正是身处屏障之后，才得以不受水浪的侵扰。

可这屏障的材料看起来绝非凡物，再加之此处的装饰与景致无不透露一种脱俗的意兴雅趣，杜若差点就要断定这间小室是天阙诸路神仙的造物。

可她很快又察觉到，从这面屏障的质地来看，这看起来就像是方才自己的铁铲铲到的东西——一团柔软、轻盈、气泡一样的棉花。

可若这样的屏障也拦在入口，那为何却才明明未曾在入口看见任何遮挡？

难道这是一种魔气，在魔的操控之下？

杜若蓦然惊觉，冷汗已自额角渗出。她还不及转身，身后果然已响起一阵声音来，“你参观够了么？”

这种空灵悦耳却又冷淡疏离的音色，只会属于一个人。

杜若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慢慢回过头来，只见身后桌上那盏荧光熹微的花灯不知何时已被明光点亮，映着甬道尽头一身青衫的空青面无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