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李家有子(2 / 2)
“县尊大人,这里边的事,不止这些。”李成梁神态轻松,打破沉默。“上百年过去了,北边发生了太多事,改换了朝代,前朝留下的那些北边的资料,也大多在战火中损毁,现在的朝堂,可说是对丰城以北一无所知。”
“城外不安全,大家都知道,愿意跟着各个家族在外垦荒种地的,就算收成不好也总能活下去,吃得饱穿得暖,城里的饥民,大多是不会做什么生计,又不敢出城去开荒,才只能在城里混一口饭吃。话说回来,为什么别人拼着性命种出的粮食要给他们吃,你既然想救他们,想讲这个道理,那就讲讲这个道理。”
“唉,”崔兴石一时难以接受,只能喃喃道,“都是人命啊,怎么就能忍心啊!”
李成梁不理会这些,叫人换了锅子,换了高汤,换了新片的羊肉,再温一壶酒,“县尊大人,来,先吃一口,暖暖身子。父母官嘛,吃饱喝足了,才能更好地去关照百姓。才有力气,筹得到钱去做事。”
“这“崔兴石终于难以释怀,却诚实的下了筷子,张了嘴,这肉,真香,比上一盘香。
李成梁热酒下肚,满意的眯起眼睛,张明海张着大嘴狼吞虎咽,发出满足的鼻音。
听人劝,吃饱饭。
酒酣饭饱,李成梁叫人把崔兴石送回后衙,便自顾往家里走,
街上没什么灯火,只有些微的朦胧月光照在地上。李成梁的脚步虽踉跄,但落地的声音很轻,暴露了他只是在享受微醺,而非醉酒的事实。张明海跟在后边,默然不语。只亦步亦趋的跟着,看着李成梁自娱自乐。
李成梁的宅子在县城的西北角,跟得意楼之间仅隔了一坊之地。巷子口有一间卖汤饼的铺子,挑着个小红灯笼,天色晚了,县城里本就没有多少晚上的活计,这铺子,也只在早晚饭点的时候有些买卖,此时的铺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阿婆坐在案板旁,守着一口大锅,大锅里滚滚的热气沸腾上来。
“陈阿婆,还没休息啊。”李成梁走到案板前,热络的打着招呼。
“老婆子不着急,总归是一个人呆着,敞着铺面,还能有些人气。”陈阿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跳动,“喝酒了?来晚热汤饼吧,解解酒。”
李成梁爽快答应,“好,那就两碗汤饼,给我的那碗多加些陈醋。”
“好。”陈阿婆起身,在肉汤锅边的桌案前忙活。
李成梁指着墙角处的一张方桌,“坐。”陈阿婆手脚麻利,两碗汤饼很快端上来,仔细切成小块的死面烙饼,和一缕晶亮的粉丝,吸足了鲜亮咸香的浓汤,点缀上几点葱花,一点香油,香味扑鼻。虽然方才已经吃的很饱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再吃一碗。
李成梁推一碗给对面的张明海,“尝尝,陈阿婆的手艺。”
“唔。”张明海吸着鼻子,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李成梁自顾呼噜呼噜的喝汤,吸饱了汤汁的干面饼,把寒冷和酒气安排的明明白白,浑身上下通畅舒坦。
“李书办,你”张明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又被李成梁抬手止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于你我来说,没有必要跟这位新来的县尊讲这么明白。家族里的事,县里的事,跟你我关系都不大。李成梁咽下口中的汤饼,都知道李家在城北,可城北的李家在哪里,李家的嫡传,除了我,还有谁。你们张家倒是还在,可你张家除去了老弱病残还有几个,张明山当年一定要去找游骑,也一去不返,关家和马家倒是有人,眼下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关家和马家今年连县城都没出去几趟,北边也确实艰难,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换钱粮,百几十年已过,情分已经尽了。你我二人谁能做得了这个主,到头来,一定还是这个结果。”
张明海低头扒拉碗中的汤饼,一言不发,李成梁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你是县里的县尉,这件事早晚得你知道。这是今天下午送来的急报,我庄子的外围,发现了疑似狄族的活动痕迹,人数不多,看样子,应该是对方的前哨。”
“什么?”张明海瞪大眼睛,高呼出声,又被李成梁一把按住,“你小点声,城里不能乱。”
两人说话的功夫,门口进来三个人,这三个人穿着古怪,大冷的天只披了件单衣在身上,偏偏又枯瘦如柴,几件单衣像是挂在竹竿上,北风一吹,呼啦啦的响。
进了铺子,三人便在沿街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下,陈阿婆走过去,几个人嘀嘀咕咕几句,声音低沉暗哑,听不清楚讲的什么,只能看见最后陈阿婆点头笑道,“各位稍等,马上就好。”
张明海脸色变得很难看,“陈阿婆这里怎么还招待”话未出口,便又一次被李成梁堵了回去,“阴阳的事,你不懂,我给你的东西,你回去看,早做准备吧。”
说完,两三口吞掉碗里的残汤,跟陈阿婆招呼一声,便往巷子里去了。张明海拉着一张苦瓜脸,看向门口。
门口的陈阿婆正向这边看过来,只得埋头将碗中汤饼吃的一滴不剩,再抬头看陈阿婆,满脸笑容,这才起身,将信件揣进袖子里,装作漫不经心的绕过后来三人坐着的桌子,出门往西边去了。
三个竹竿人左右对视了一眼,便要出门,却见陈阿婆取出一个小油壶,往座上的汤饼里点了几滴,三个竹竿人马上回到了桌旁,吸食汤饼碗中冒出的丝丝热气。陈阿婆的皱纹笑的挤在一处,“乖乖吃饭,吃完才是好孩子,不要浪费,要知道,外边那些吃不饱的还在等着呢。”
李成梁的宅子,是巷子最里头,一处三进的小院子,倒座房往里是院门,院门往里是垂花连廊,左右厢房中间是个院子,院子宽敞,够十几个人在院子里炼些把式,正当中一个五人合抱粗的地缸,里边养了些花鱼,冬日里,芙蓉开的鲜艳,鱼儿游的欢快。晕出的水汽蒸的院子里云山雾绕。正房门口,两个通红的大灯笼下边,一个少年坐在门槛,背靠着门框,手里一张桥牌像穿花蝴蝶一样上下翻飞。
“父亲,”少年听到院门响动,抬眼看到李成梁从垂花门进来,眼睛一亮。李成梁笑着走近,轻轻取下少年手中舞成一团幻影的桥牌,借着灯笼的光线,仔细的勘验这张纸牌上的纹路。灯光下,隐约可以看到这纸牌并非是什么桥牌,而是一张符箓,上边一笔一划隐隐有灵光闪动。李成梁的眉头渐渐皱起,从结构上看,这是一张灵光符,看大小,大概只能照见一尺见方,豆丁大的一点火光,要论明亮程度,怕是还不如寻常人家里的油灯。
这灵光术法,在江湖上,也只是个小戏法。几乎在所有的术法激发的时候,都会出现灵光,原因是虚空宇宙力量显化到现实世界,打破现世壁垒辐射出的力量,但在灵光符上,就只能用这种散射出的力量,产生的些微灵光,让术士看见处在现世壁垒另一方的虚空世界,是什么。
民间四境之前的术士,常用这灵光术,作为天眼未开,见不到虚空种种的弥补。但手中这张灵光符,却与别的不同。灵光术只在上边整张符箓的上半截,下半截,则是另一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灵符,驱邪符。
驱邪符和灵光符所依仗的都是现世壁垒的力量,只不过灵光符是激发现世壁垒,闪现灵光,驱邪符则是利用现世壁垒对虚空鬼物的排斥,唤醒某一个空间之中现世壁垒的力量,将鬼物放逐到虚空宇宙之中。
在一个现世壁垒被激发加强的点上使用灵光术,使之反向激发,这两种力量会让现世壁垒震荡,威力大概相当于,张明海的一拳之力。
“你想干掉谁?”李成梁哭笑不得,李长安能画符不假,虽然筑基未成,但已然见了心性,用些丹砂黄符,做些江湖上的戏法符箓却不是难事。呼风唤雨还差些火候,与孤魂野鬼斗斗法,还能分个高下。
真正的符箓,都是与虚空之中的鬼神交换,其中有大恐怖,这是后话。
李成梁笑了,“你能画,那就试试,看看它有多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