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覆灭 下（2 / 2）
两人踏过腐朽的门槛，有诵经声隐隐传来，张伯谦听不懂，但姜辞认出了这是属于虚灵界的古言。
经言断断续续，正是从那座大殿中，被四老推开的大门缝隙中响起。
走到近前，一股沧海桑田的意蕴扑面而来，这是不知存在了多久岁月的古物在向来者宣示。
“吼！”
然而姜辞没有惯着它，一头栩栩如生的丈二白虎自他后背出现，咆哮着将腐朽的大门连同半边墙壁一起摧毁。
同时他的瞳术也紧随其后，然而这一击却如石沉大海。
当灰烟散去，残破无比的大殿终于掀开了它的面纱。
在原本供奉佛像的位置上，一尊干瘪的肉身正端坐在那里，它就像是一具风干的尸体，双目凹陷紧闭，黝黑的皮肤上落满了灰土。
然而姜辞却感觉到了不正常，无尽岁月后，就算是灵石也化为粉末，而这具干尸却能保存下来，也许并不是小世界本来的主人，而是和元景他们一般，是数千年前的先辈。
“这位大人，还请助我张家斩杀来敌。”
藏在干尸后面的四老露出半边身子，他们齐齐出声，朝着姜辞露出得意的笑容。
干瘪的面容上，一只眼睛猛然从右边眼眶裂出，其情绪之浓烈，就像是在石头上镶嵌了一只血淋淋的真眼。
它似乎刚从沉眠中清醒，目光由茫然到清醒，透露着一股邪气，视线由近及远，气息也逐渐强大。
张伯谦满色苍白，那只怪眼并没有针对他，可单单只是凝视着，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姜辞脸色凝重起来，因为这颗诡异眼珠的修为已经从引灵境来到了紫府三重楼，一直到了顶峰才堪堪停下。
下一刻，它说话了，干瘪尸体却没有开口，声音只是从眼睛传出。
“就因为一个一重楼的蚂蚁，就来打搅我？”它甚至没有看姜辞一眼，只是邪气凛然地对着四老道。
张千南苦笑：“大人，此子不可小觑，我张家今日损失惨重，若非走投无路，我们也不敢打搅您修行，只是不除去他，恐怕日后对您的供给，都要出问题。”
“你在威胁我？”眼睛似乎动了怒。
张千南面色大惊，直接跪倒在地：“大人，老朽万万不敢，只是张家实在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姜辞回过头，以旺盛气血助张伯谦抵消了压力，开口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张伯谦脸色难看，摇头道：“我只是听这几个老头子说张家的定海神针修行独特，不可轻易打搅，除此之外就再也不知道了。”
姜辞微眯着双眼打量着干尸，突然感觉到危险，他一掌将张伯谦送走，接着双目再次爆发金光。
下一刻，一束烟云般的黑气从邪气十足的眼睛中照射而来，将地面开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几乎是瞬间就抵达了姜辞前方。
金光与黑气相撞，下一刻便堙灭无形，半点波动也不复存在。
见状姜辞皱起了眉，想来刚才就是这术法抵消了自己的瞳术，不愧是三重楼的实力。
要知道，这眸中金光可谓是他除了白虎太玄拳经之外最强的杀招了。
“咦？居然真的是某种瞳术，此界居然已经有修行者成长至此了吗？”
眼睛在自言自语，似乎刚才还未尽全力，只是试探。
姜辞猛地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地球人？
唰！
没等他想明白，干瘪的尸体突然爆发出璀璨的佛光，只是下一刻，却又灰暗，处处透漏着诡异和邪气。
黑色佛光缭绕间，姜辞听见眼睛在笑。
黑气铺天盖地，不仅填满了大殿所在的空间，还要侵蚀他的肉身。
金身术瞬间开启，随着大半个身子上散发出淡淡金光，这一刻，他在这座佛殿中就是唯一的真佛。
黑气接触到身体，立刻就与金光碰撞，发出刺啦的声响，让姜辞感觉到微微的疼痛。
金光在他眼中绽放，姜辞的身体弯曲蓄力，恐怖的蛮力在积攒，他猛地蹬地，踏出一个深坑，如箭矢一般激射而出，直奔黑气的源头。
这段距离触手可及，然而在那不足一秒的时间里，黑气就成功腐蚀了姜辞的皮肤，露出殷红的血肉。
旋即有灵气涌出，继续抵挡。
他握紧右拳，像是根本没有痛觉一样，白虎缭绕拳锋，金光覆盖指骨，杀伐之意甚至冲开了体表的黑气。
干尸无动于衷，这一拳成功轰在了它的面门上，只是在最后关头，眼睛合上了。
咔嚓一声，姜辞的手指骨折了，他像是一个普通人打在了钢板上，力道完全反噬了自身，而目标毫发未损。
姜辞眼中闪过惊异，这到底是三重楼的实力太强，还是这具干尸肉身太过恐怖？
伴随着咯咯咯的笑声，眼睛的反击也到了，无穷的黑气翻滚，直接将他拍飞，令其沿着地面倒飞百米，埋进松软的沙土中。
姜辞的身上沾满了砂砾，他从地下爬出，有血液从衣服下渗出，同时还有冒着白色蒸汽的哧哧声。
这就是三重楼的实力吗？
只是一击便让姜辞受创，这让他震惊，更加明白了一重楼是一重天的真意。
黑气的范围只有那座大殿，可随着轰隆的脚步声，它也同时移动过来，走到姜辞面前。
那尊干瘪的和尚肉身就站在那里，右眼重新睁开，里面充满了讥讽和邪意。
“这具肉身可是真人境的佛门大能所留，有金刚不灭功打底，虽然生机不在，但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一重楼能够撼动的。”
冰冷的语言从眸子中响起，它瞪着姜辞，似乎想欣赏他的绝望。
然而姜辞让他失望了，他缓缓站起身，只是好奇道：“所以，你就是一个来自虚灵界的孤魂野鬼，只能仰仗一具尸体苟活？”
“那四个老不死的碰巧发现了你，或者是你找到了他们，以庇护为名，索取资源？”
这的确是姜辞根据它的几句话所推理出来的，毕竟颜玉夜都能来到地球，再多一个似乎也很正常。
然而眼睛却震惊了，眸子中满是不解，以至于声音都有了重音：“你怎么知道虚灵界的？你到底是谁？莫非你也是强行下界的？”
它的确被姜辞这番话惊到了，因为天地压制的缘故，被无上神通跨界送来地球时，身体完全被空间乱流摧毁，唯有支离破碎的神魂驭使着仅存的右眼逃离到这处残破的小世界。
本以为要被天地压制在这里活生生耗死，不过好在它发现了这具佛门大能的肉身，靠着仅存的一滴真血活了下来。
等它恢复了一点元气，便设法将小世界的钥匙，那串佛珠送了出去，此后，便伪装成修行者，依托张家彻底了解了现在的地球。
灵气复苏的时代让它大喜，这里是修行者的天堂，再也不会有虚灵界那般人人自危的阴霾。
而且此界虽然体系古怪，但修士手段却十分孱弱，只要等它出去，必将凌驾众生之上。
然而姜辞的几句话却让他想起来背后的无上存在以及似乎来自虚灵界的其他势力。
他本来就是作为试验品的先锋而来，侥幸活下来之后本以为从此海阔天空，可是姜辞却知道虚灵界？
一瞬间，它把姜辞也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因此大惊失色。
果然如此。
姜辞见状心中明悟，既为颜玉夜高兴，同时又极为担忧，虚灵界居然有人知道地球，若是有大能降临，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似乎眼睛口中的强行下界代价极大，看它自己就可以得知，想必有天地压制，就算有人知道，也不能轻易跨界。
他佯装淡然道：“没错，没想到此界居然还有同辈。”
眼睛惊疑，一连串地问道：“你是何方势力派来的？背后是哪位存在？为何没有受到天道压制。”
“太阴门。”
本来想说是太华圣地，但姜辞转念一想，这眼睛邪气无比，一定不是名门正道修士，便转口说出了从颜玉夜那里无意听来的一个魔教。
“你撒谎，太阴们这种垃圾教派岂能知道这种秘密！”
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改口却直接漏了馅，眼睛中邪气渲染，滚滚黑气缭绕，它操纵着干尸当即一拳挥了过来。
姜辞有些无语，早知道就说太华圣地了，说不定还能多套一些话。
三重楼的磅礴灵力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姜辞双臂交叉挡在胸前，却还是直接被扫飞出去。
落地的瞬间他一个鲤鱼打挺悬在空中卸去后力，再牢牢钉在地上，这是属于紫府的神通，到了天枢境，更是能直接御空而行。
随后姜辞紫府内灵气爆发，将汹涌而来的黑气拦截。
“好强的气血和灵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虚灵界的，快说！”黑色的瞳孔中流转出血色的光，干尸再次逼近，一指点向姜辞。
虽然这具肉身早已失去了伟力，但仅凭金刚不灭的特性，就已经让姜辞有些招架不住。
他与眼睛操控的尸体爆发了异常惨烈的搏杀，有着金身术加持的肉身气力举世无双，防御也是顶尖的存在，可是数息之间将近百招的对拼后，还是再次败退。
与被小白打伤的玄真道士不同，这可是能完全发挥出三重楼顶峰实力且肉身不毁的对手，何况眼睛的真实境界只怕要更为恐怖的多。
看着浑身带伤的姜辞，实际上眼睛也不好受，它辛苦积攒的灵力已经耗去了一半，实在没想到这个一重楼的修行者竟然如此抗揍。
简直比同境界的修士还要难缠。
若是全盛时期，自己一道神识就能抹去他的识海。
“小子，给你个机会，痛快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甚至指导你修行。”充满邪气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在黑气中回荡，那一颗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姜辞。
将自己笼罩的黑气已经不足以威胁自己的体魄，感知到威力的削减，姜辞冷笑道：“都说了我也是虚灵界的人，不如你先说说你背后的势力，我再考虑跟你交换。”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等我抓住你也是一样。”
眼睛看出来姜辞在耍它，勃然大怒，仅存一只眸子的它似乎心智也受到了损伤，当即有无尽黑气重新压向姜辞。
“你大可一试。”姜辞微笑，背后白虎显化，同时有朵朵黑莲生于虚空，诡异莫名。
望着那莲花一般的黑焰，眼睛感到些许压力，但终究没认出来，黑气继续逼近。
自无尽岁月前显化的生灵发出咆哮，带着无穷的杀气要撞碎干尸。
在那一刻，缓缓旋转的黑莲绽放，每一朵花瓣都于空中散落，它们化为黑色的焰连成一片。
黑色的火海对上黑色的云雾，姜辞紫府内的那一尊人首蛇身的九幽冥火仰天咆哮，恐怖的高温瞬间爆发，直接将逼近的黑气彻底焚化。
“这是什么火！”眼睛第一次产生了惶恐。
没有了黑气的滞耗，庚金白虎猛然冲出，撞在躲闪不及的干尸身上。
这一次，拳印依旧没有破开干尸的金刚不坏肉身，但是附着的九幽冥火却把它烧了个通红。
虽然只是让其更加黝黑，可是那一颗眼睛却是被高温灼烧的通红，其浑浊的瞳孔看上去犹如瞎了一样。
姜辞微微弓着身子喘着粗气，动用九幽冥火的消耗实在太大，即便是以他的紫府，灵气也险些被抽空。
“我要杀了你。”
那颗眼睛使劲眨着，终于挤出来一丝黑血，这似乎让它好受不少，看着姜辞，发出冷森森的话语。
那诡异的火焰伤到了眼睛的本源，将它计划好的入世时间再次拉长，这让它愤怒到了极点。
干尸右脚蹬地，一步踏出便是一声雷鸣，它直接撞向姜辞，弯指如钩要将他的双目挖出。
同时仅存的黑气在另一只手中酝酿，准备给予姜辞致命一击。
眼睛本以为姜辞会躲，毕竟在无数次的碰撞中都说明了，他的肉身再强，也不是金刚不灭的对手。
然而这一次，姜辞出乎了它的意料，他非但没躲，反而欺身压近，握住那一只弯钩，主动撞进了干尸的怀中。
那干枯若鹰爪的手指穿透了姜辞的皮肉，可他因此也再度射出两道金光。
如此近距离之下，眼睛只得以作为杀招的黑气化解瞳术。
就在这一刻，一声龙吟自姜辞身上响起，那一刹那间，它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当澎湃的龙元冲开了干尸的束缚，甚至斩断了它的两根手指后，眼睛才知道，那龙吟是真的。
它看到了此生不能理解的一幕，一个似龙似人的生灵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浑身充斥着古怪的妖力，霸道至极，简直为生平所见之最。
他的双目化为金色的竖瞳，身上披着一层细腻的鳞，就连整张脸，也被有着狰狞骨突的甲所覆盖，像是带上了一张鬼脸面具。
这些都是被完全勾动的龙元所化，犹如实质，它们赋予了现在的姜辞无法言喻的神力。
和上一次在唐家相比，进入紫府后的姜辞显然更能承受龙元的洗礼，虽然依旧痛入骨髓。
姜辞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一样，将干尸死死钳住。
这一次，干尸金刚不灭的肉身无法再对他造成影响。
那藏在其眼眶中的浑浊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惶恐的神情，它发现自己居然挣不开姜辞的束缚。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它大吼着，被姜辞高高举起。
在这一刻，藏在小世界边缘的张伯谦看到了让他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那似龙似人的生灵，抓住干尸的两条臂膀，生生将其撕裂。
干枯的血肉纷飞，一颗猩红的眼睛趁机飞遁，下一刻，就被速度快到极点的姜辞一把抓住，继而捏成碎渣。
另一个方向，张千南手中的佛珠亮起微光，无边的沙地裂开一道缝隙，极淡的黑气中，有一点灵光趁机逃走。
“走。”
姜辞抓住张伯谦的衣领，随手一拳轰出，呼啸的罡风将四条老鬼磨灭，同时跃进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