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河往事’（1 / 2）
万客楼此时客满，后院的叶子落了一地，石凳上坐着一人，院子里站了一人。站着的是个戴面具的人，正是那日将洛羽带回的人。坐着的，是面善方脸万客楼掌柜，高乘风。
“高掌柜，那少年竟然进来出门频繁，只怕会被那伙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戴面具的人道。“这小子是个闲不住的，前几日，我还同他一起去观看了我那小师妹的对战。”高乘风捋了捋胡子笑道。
“他好像想要拜顾师叔为师。”戴面具的人说道，他竟然是高乘风的徒弟！
“小师妹不会收他的，将来，若他执意要闯江湖，你可护他一阵。”
“掌柜为何对他如此重视？”
“除了承他父母的托付，也是为了一个老友，他若看到这个小鱼儿，定然欢喜。”高掌柜提起自己的老友，很是欢喜。
戴面具的还欲再说话，被高掌柜扬起糙手打断，高掌柜再言：“让他走走江湖，见见险恶也是好事。”
“小北知道了。”戴面具的人拱手道，随手一扬，撤去了隔音阵法。
第二日傍晚，洛羽按照约定的时间，与顾云归秘密汇合，上了同一辆马车。车轮是硬质的，但马车毫无颠簸之感。
“马车上刻有阵法！”洛羽看了看马车内部，惊奇道。顾云归闭目不言，面色冷漠。洛羽因为妹妹的关系，对此并无恶感。车行到村口，两人下了车。夜已完全黑了，他们避开村里三两人，进了洛羽的家。
家在村尾，毕竟是后来的，不过院子、布置和格调与城中那些精致宅院并无太多不同。洛羽推门，进门，环视四周，家里已经没人了，两个嬷嬷早已逃走，或是久等主人不至而心生异心，抑或是察觉到了什么怕惹祸上身，总之，逃了个干净，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多少了。顾云归进门，也略感好奇，一个普通山村怎会有这样的人家落户，但她今天的目的是确认更奇怪的事情——怎么会有六岁的阵法师？
“仙子姐姐，在这里。”洛羽将顾云归引入一个小小池塘边，旁边还有一套石桌石凳。他示意顾云归看那石桌，上有棋盘，却无棋子。他拿起脚下一块小石头，放进棋盘中一角。石子甫落，灯火乍现，池塘之水射出微微金光，映照夜空。此时虫鸣声起，池塘泛起涟漪，水草跟着摇曳，暖风从池塘中起，吹拂人面，沁人心脾，这是一方盛景！连顾云归冰冷的脸上都洋溢起温暖来。
“这，真是一个妙阵。”顾云归缓缓道，那过去的回忆也快要随着夜里的、初秋的暖风泛起。
“这就是我妹妹布置的阵法，怎么样？”洛羽带着骄傲说道。
“竟然融合了五行之力，以土、水、火为主，且火隐藏于水下，热力透水而出，引发微风之旋。阵法不大，但论精妙，确实少见，几可称一方世界。”顾云归难得说这么多话。
洛羽继续侃侃而谈：“这个阵法的另一个奇妙之处还在于，它能根据季节变化，在冬日里稍冷些的时候，它能让这里温暖如春。在天气热的时候，散发凉气。”
顾云归知道洛羽说的应该是真的，正要多问些具体的事情，却忽然道：“来人了。”
洛羽惊讶：这个时候来人，难道被那些抓我的人发现了？忙小声道：“仙子姐姐快来。”向顾云归招手，自己到了一块小山石后。顾云归不明就里，下意识跟了过去，到山石后，却发现这里又是一个小阵法，有隔绝视觉听觉之用，竟是一个小小幻阵，心中不免又一阵思量。
两人刚站定，墙上和门口就有人探视。“修行者。”顾云归淡然陈述。“可能是来找我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洛羽讪讪道。顾云归不答，看着来人。
片刻院子里就来了两个人，修行者打扮。里面一人环视院落，又进屋一观后道：“无人，但这里有一个无伤阵法，应当是刚刚启动，有人藏起来了。”
外面一人呵呵一笑：“一个凡人小孩，竟然要我们两个结丹境的来抓，真是天下头一遭。”他一边环顾四周说话，一边向着天上做着手势。
这一幕被顾云归看到，只是她并无言语。突然，此人朝洛羽和顾云归站立的地方释放飞剑，飞剑击飞几块石头，阵法被破，洛羽和顾云归显现了出来。
“小小幻阵，岂能阻我。”破阵的人得意一笑，看着这两个人。他虽有预料，也不免惊讶道：“你就是三思堂的顾云归吧，果然”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我姐姐的美，你说不出。”洛羽一句话截了那人的话。那人皱了皱眉头，顾云归也被他这一句呛到了，轻咳了一下。
“顾师妹，我们要带走这个少年，放心，不会伤害到他，望能通融。”另外一人抱拳一礼道。
“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我？报上名来。”洛羽又抢先道。
那人一笑道：“你不想知道你的父母在哪里吗？跟着我们，就能见到他们。”
洛羽一听，有些意动，但他已非懵懂少年，历经诸事，早有城府，隐隐觉得此事必有蹊跷，便道：“我觉得还是在家等着比较好，万一他们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顾云归对这个小子又有了新的认识，相比年龄，他成熟的多，不过也不在意，终于说话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抓我三思堂弟子。”
“弟子？”二人同疑，后一人问：“洛羽何时成了三思堂的弟子了？”顾云归随即答：“刚刚。”洛羽大喜，这可是他在外人面前承认了？不过他也生了怒，这两人到这里，一不自告来处姓名，二不道明来意，就想干什么坏事。只可惜自己打不过他们，要不然非要揍他们个鼻青脸肿。顾云归冷漠如昔，唤出宝剑，以待来敌。那二人对视一眼：看来这一战，不可避免了。
剑拔弩张之际，洛羽急道：“能不能出去打，可别把我家毁了。”顾云归看了看那方小池塘，随即带起洛羽御剑而起，转瞬到了村外数里。后方二人跟上，碍于暗中行事的原因，也应了这要求飞行中。洛羽悄悄在顾云归耳后说了两句话，顾云归听了，若有所思。洛羽心道幸亏如此，否则伤害了村子里的人就坏了，而且自己还有所准备。
落地后，顾云归将洛羽放在身后，面向二敌。夜黑如墨，只有修行者才能视黑夜如无物。修行六大境界：筑基、结丹、元婴、炼虚、合道、真仙或清明-入微、破迷-观息、铸魂-神游、超然-通幽、空灵-合道、神宫-无极。一旦筑基或者入微，便是进了修行之门，就等同于武者练到极致，听声辨位、观察入微、一跃十丈、黑夜视物、一力千斤等便不在话下。
洛羽离武道之极还有不少距离，深知自己在这里就是累赘。若他慢慢远离战场中央，利用自己的乘波术逃走也有两分可能，但若如此，就背离了这位仙子姐姐，他毕竟正为自己而战，且妹妹还指望人家帮忙呢。他打定主意，坐在远处空地上，看着三人方向。现在他当然看不清，但是，当夜空亮起来无数火星的时候，就隐约见到了模糊的、满天穿梭碰撞的身影。
金鸣声、水声、风声满天。洛羽仰头焦急的看着天空，她有些担心仙子姐姐打不过这两个人，毕竟她前几天刚刚受了重伤。不过又看了一阵，她好像伤势尽复了。就是他也看得出她当日受伤很重，到现在几日便复原，着实有些奇怪，不过这是好事。
天上打了一刻，那两人越打越心惊，竟然渐渐落入下风。他们没想到顾云归果然修行数种法门，更没想到她才重伤，几日就已复原。而顾云归占了上风，忽然有所明悟：给了她珍贵复元丹让她伤势尽愈的人，很可能知道这二人的来意！而这，可能与师父的照料有关。
所以，递出了惊艳的一剑后，她有了片刻的失神。这一失神后，她迎来了几乎致命的一击。一道光剑，以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不知从何处急速而来，其速其锐，势不可挡，避无可避！
洛羽只觉耳中突闻百蝉之鸣，顾云归身在其中，感受更甚。她既见此剑，剑已至眉间！但此剑刺入顾云归眉间，并无鲜血，她也并无呼喊，但她如飘零之叶般开始不由自主落下高空。洛羽极目远眺，隐约看到此景，惊呼仙子姐姐！她若是受伤，肯定是比前几日的重的多了。
他慌忙跑过去，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只能求自己能接住她，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原本不死，也要摔死了。他运转乘波术与轻功，施展到他力所能及的极致，好在仙子姐姐落地的方向在他这边。终于万幸的，他接住了她。运转的是柔性的功夫，但洛羽也还是被撞到吐血。接到人，来不及查看，他立即横抱着顾云归转身就跑，恨不得长八条腿飞起来。
他好像听到身后的人已追到了百丈之内，心中甚急，不由大喝道：“师祖救命！”身后的二人一听，不由一愣，停了一息，其中一人大怒：“小崽子骗我！”两人又急速追去，却已经不见两人踪影。
“麻的，跑哪儿去了！”两人找了一圈也不见他二人踪影，更是怒极。
正要再寻，天上又落下一人，此人疑道：“马奇，是否有幻阵之类的遮蔽？”二人中叫马奇的人道：“没有发现，如果我都发现不了，那此阵不简单。”
“真是邪了门儿了。”另外一人已气极：“没想到被一个小崽子耍了，传出去，得丢死人”
“廖兴师弟，此事没人会声张，我们再找半个时辰，然后便离开，三思堂难保没有她的护道者。”第三个人镇定道。
“哲彦师兄，我们任务失败了，那你的呢？顾云归怎么样了？”马奇还算比较镇定，当然，他想问的也是廖兴想知道的。
“神魂受到重创，不会死，但她再想修行，是不可能顺利了。”被叫做哲彦的说的志得意满。
“如此，也算成功了一大半。只是那小子甚是可恶，要不是上边非要活的”
“噤声！”哲彦打断了廖兴的话，辞色严厉。廖兴心知失言，不再做声。一旁的马奇道：“哲彦师兄，既已如此，我便布阵在此地巡视，他们不会走远，藏不了多久。”哲彦点头，飞离而去。
待他走远，廖兴不满道：“刚还说可能有护道者，这就撇下我们自己走了。”马奇听了，并无怨意：“毕竟这是我们的事，还是尽快布阵，先离开此地。”话毕便飞上半空，花费了一番功夫，以自己为中心，布下了方圆三里的监视阵，一旦有人在此出现，便能发觉，然后两人向龟仙城飞去。
三人对话前方三百丈，山脚乱石处。洛羽抱着顾云归，跌坐在一个小洞穴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刚才是接住她奔逃，现在则是身体相贴，他虽年少，但男女之事还是略懂一些的，所以隐约有些小脸发热。这个洞穴太小，以至于两人连身体都无法全部舒展。他方才大气也不敢出，现在已过了半个时辰，想了想，这个阵法还是可以让他大声说话的。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你醒醒。”洛羽将她稍微往里面一旁放了放，好让她与自己并排靠在岩壁上。等两人堪堪坐好，他摸着黑，又要试着给顾云归传输一些武者真气。虽然他并非修行者，但想着如今只能试试了，说不定有用呢。
刚要触摸到她的手腕，洛羽就看见一道湛蓝之光升起。因为洞穴很小，这光亮将之照了个‘满堂彩’。有了光亮，洛羽心里松下一口气来，原来亮起来的是一把剑，再扭头就吓了一跳，仙子姐姐正睁着眼睛看着他呢！咚的一下，他被吓的撞到了头，洛羽很疼，毕竟刚就受了点‘撞伤’。这一撞，看得顾云归微怒的神色稍缓，她声音微弱，气若游丝：“这是哪里？”
洛羽见他醒来高兴道：“这里是我和妹妹一起做的阵法，叫洛泱阵。它可以隔绝声音和味道，构筑幻觉，放心，他们找不到我们。”
“洛泱阵？”顾云归疑惑道，她可没听过叫这个名字的阵法。
“哦，瞻波洛矣，维水泱泱。洛泱是妹妹的名字。妹妹说，这是我们一起做的阵法，所以得我们的两个名字合起来命名，用我的洛，她的泱，所以叫洛泱阵，呵呵呵。”洛羽想起来此事，不禁笑起来。
顾云归听了，才知他为何之前要她来到此地比试。她现在是重伤之躯，本来一团烦闷，听得此言，心神为之一缓。她轻声道：“先为我护法。”言罢，自顾盘膝而坐，疗起伤来。
洛羽心道，这位仙子姐姐还真是少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爱说话，不过他还是照做了，也调息起内息来，好在他的伤不重，身体很快便舒畅起来。他自己这几天连续受伤，加上刚才奔逃，依然疲惫的很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天京城，建康朝都城南3里，一座大殿内，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我这个二哥，还真是会做生意，一颗复元丹就还了半个人情。”他苦笑着摇头自语。老者正是和那被叫二哥的打过架的人，中年文士那爱喝冰粥的师父，他收了一个天才女童徒弟，又远远看了自己另一个天才女弟子的战斗后，刚到家，就收到了一条消息：自己的女徒弟收到一颗复元丹。
复元丹，天下最有名的珍贵丹药之一，无论受多重的内外伤，服下一颗，就能伤势尽愈，元力尽复，是为天下最珍贵的救命丸。
“也罢，也让云归有点危机感才行。”他想罢，不再思量，自顾对殿外道：“小南，今天的眼睛看到多远了？”
“回禀师祖，还看不到那条蛇。”三层大殿屋顶上，那个小道童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