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续金桂夏到雪消(1 / 1)
上回书正说到宝玉去薛家祭奠黛玉。宝玉想到昨夜之事,便知道黛玉定不是好死。或者死于薛蟠的家法,或者不堪薛蟠折磨自我了断。若在以往,宝玉定要在薛家大闹一场逼问薛蟠事情的真相替黛玉昭雪。然则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被捉奸在床的丑态,宝玉也只能假装啥也不知道,生怕把自己牵连在内,累及荣府。
到了薛家,先给黛玉的灵牌行礼,又烧了点纸钱香锞,说来也怪,宝玉此时竟然哭不出来。他现在的心情不知是悲伤,是愧疚,是解脱还是惶恐。薛蟠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边上都是薛蝌陪着。宝玉本想看看黛玉的遗体,哪知道灵位后面棺材里却是一支坛子。问时只说黛玉是染了时疫死的,不能停在家里,这是已经炼化回来的骨灰。宝玉至此心中猜测又坐实了八成。到了后宅见了薛姨妈,薛姨妈哭的泣不成声,直言是自己害了黛玉,若自己当初不那么宠儿子腆着一张老脸去说亲,何至于黛玉这么年轻就没了!宝玉听这话是话里有话,再看一边的宝钗和萤儿都是脸色铁青,应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黛玉多半是被薛蟠给打死的。一边的王夫人面无表情,只说黛玉这孩子福薄命浅,都是天定,妹妹不要这么悲哀。离开后宅又到跨院去见了一众姐妹,这些人个顶个梨花带雨。见宝玉来了,探春首先就跳了出来,悲愤言道:“二哥哥可是来了!这件事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得给林姐姐深冤昭雪!”宝玉假装不知,便问什么深渊昭雪?黛玉不是病死的吗?
探春言道:“哪有这回事儿?!薛家扯谎糊弄咱们呢!我们刚来时,紫鹃偷偷跑了过来,说林姐姐根本没病,前天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气色比她自己还好。她还说昨天夜里外院人声噪杂好像出了甚么事儿,自下晌就没见过黛玉,是三更时分黛玉和雪雁才被几个人从外面架回到了正房里。自己想去看看,门口竟然有薛家的家丁拦着,说甚么林姐姐在外面进香回来,染了时令病,正在调养,不能见人。到了后半夜,就听上房里有人哭,再后来就传出消息,说林姐姐没了!二哥哥!林姐姐她,能是薛家说的甚么染时令病去的吗?现在倒好,他们连尸首都给焚化了,摆明就是毁尸灭迹!林姐姐想必就是让薛家老大给打死的!紫鹃是咱们家出去的丫头,不能说谎的!”
李纨见探春越说声音越大,赶忙让她小点声,自己又低声言道:“宝兄弟,你来了这半天,可见到雪雁了?”宝玉摇摇头,还以为雪雁在给黛玉守灵,但回忆一下刚才前头的情形,似乎也没看见雪雁。便问众人可瞧见了。李纨道:“我们都没看见,问时就说雪雁前一阵子已经回南边老家去了。不过依照紫鹃的说法,雪雁昨天明明还在,我想。。。”言到此处,李纨便不再往下说了。
宝玉瞧瞧众人,也是无言。他当然知道雪雁一定是被薛家灭口,但他哪里敢说实话,只道:“如此大事,也不能只听紫鹃一面之词。我去外面找找雪雁的下落。”于是便借这个由头溜了。
却说宝玉出了跨院,直奔大门,这个地方他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了。正走在一处没人的角落,忽然边上开了一扇门,一个人轻轻呼唤了一声:“宝玉~”宝玉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回头去看,竟然是薛宝琴。宝琴连忙给宝玉招招手,让他进来说话。宝玉便狐疑着进了院子,才知道这里竟然是宝琴平时居住的小院。宝琴又把宝玉领到一间厢房,推门看时,里面躺着一个人,满屋子药气。那人浑身缠着白布,宝玉几乎不认识他,仔细看时,竟然是雪雁!
宝琴在宝玉身后关上房门,冷冷问道:“贾老爷,你昨儿晚上好忙的公务啊!”宝玉被宝琴这么一问,尴尬以及,既然雪雁在她这里,事情想必是瞒不过她的。便打唉声道:“宝琴妹妹,你既然都清楚了,还问甚么?我如今独自苟活实在惭愧。”宝琴笑道:“我记得宝玉哥哥说过,这世上各人得个人得眼泪,想必林嫂子今世就是还泪来得。如今她还完了这笔泪债,自然也就去了!这一点你不必悲伤自责!”宝玉忙问:“那黛玉她到底怎么没得,她临终前还有过什么话没有?”
宝琴摇摇头,言道:“这上面我知道的也不多,她的尸身我也没看见。但听殓尸人说,今早人们进去给她送饭,她便把自己挂在房梁上了!那会子身子都硬了。想必是趁着雪雁伤势沉重昏死过去的空当寻了短见。”宝玉点点头,又问:“那雪雁如何在你这?”宝琴道:“依照大哥的意思,是要把她抬到乱葬岗子喂狗的,我不忍,就把她留了下来。直到现在都还没醒,只怕还不清楚林嫂子已经没了。不过等她将来好了,我也不会叫她留在这个地方。这一点宝玉哥哥可放心。”
宝玉见宝琴如此仗义,便从腰中摸出一个掐丝珐琅壳的西洋时计,言道:“这点东西不成甚么,就当给雪雁看伤了。”宝琴倒也没有拒绝,接过来,看看便贴身踹好,言道:“就当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好了!”宝玉当时昏头胀脑,也没细想这话的意思。辞别了宝琴,跌跌撞撞回了翰林院。
咱们放下宝玉不表,单说薛蟠。这边设着黛玉的灵堂,薛蟠却在一个偏院里跟着一众狐群狗党吃酒开心,黛玉之死在他看来连个屁都不如,本来不想给黛玉发丧直接拖出去喂狗的,奈何这样辱没了老薛家的门楣,所以事情还要交给薛蝌去办,他自己却在那里逍遥快活。那群蹭吃蹭喝的心里也嘀咕:虽然薛蟠这人是个没心肝的,但究竟是他老婆死了,怎么他今天这么开心?便知道这里有事,谁也不敢问,也不过是在边上跟着起哄应承。
正吃着呢,忽然院门开了,推门进来的居然是个女子。但见此女貌比月宫嫦娥神赛广寒仙子,进来一看,是一群老爷们拥着几个兔子在那吃喝,知道是自己走错了,急忙道个万福自己退了出去。众人倒也没甚么,今天来的人多,难免的。只是薛蟠望着大门两眼发直,问左右:“刚才那个小娘们儿是哪家的?”有一帮闲言道:“大哥连她也不认识,那不是您家的故交吗?!”薛蟠听说是故交,就跟打了药一样,眼睛里放出两道绿光,言道:“这么说这个人我应该认识了?!”那帮闲接言道:“也并不认识。”薛蟠骂道:“你有话快说有气快放!那妮子到底是谁?”帮闲急忙道:“正是桂花夏家的大小姐,小名唤作金桂的便是!”
薛蟠一听说是桂花夏家的女儿,顿时两个巴掌拍不到一处,下巴也合不上了,流着哈喇子在那痴痴的傻笑。众人一看,知道这是又要有人家的闺女倒血霉了。不过众人也不能说破,依旧在那胡吃海塞。
长话短说,丧期一过,薛蟠差派人把黛玉灵柩运回老家祖坟埋葬,姑苏林家的人不过来了一个甚么二伯父,得了薛蟠几百辆银子的好处,也就不说话了。薛蟠自己在京中则急急忙忙托人去夏家求亲。听说是续弦,又新丧不久,那夏家的老太太哪肯答应。可有一样,薛蟠不是好东西,夏家这位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据说在娘家就怀上过,京中风评不是太好,本来也是个老在家里的老姑娘。也就是薛蟠这种人才会主动去她家提亲。这么着一来二去,居然还就成了。过了半年,薛家又办喜事,成为都中一件新闻。
婚礼排场不用细表,不过又糟践了万把两银子而已,咱们单说这二人婚后的生活。起初自然是甜哥哥蜜姐姐,薛蟠是色中恶鬼,这金桂似乎也不是生手。二人天天在房中通宵达旦,鸡猫子喊叫,最后居然把一个叫玉兔的丫鬟的也给捎进去了。这金桂也不是会什么妖法,居然就把薛蟠拿的服服帖帖,连紫鹃生产都不管,就是一味跟着金桂和玉兔鬼混。薛姨妈懒得过问,宝钗躲在一边,香菱每天为了照顾紫鹃都快累吐血了,这么着倒也都相安无事。奈何金桂此人深知紫鹃这个孩子对于自己可是个不小的威胁,遂开始隔三岔五的找紫鹃和香菱的麻烦。薛蟠这个呆子哪里领会这么多事儿,每天只知道傻吃乜睡玩女人。金桂知道光是一个玉兔还栓不住他,便又从家里弄来一个叫宝蟾的。薛蟠有了这三个妖精,更加的不问家务了。
果不其然,孩子还没过百天,就染上了痘疹,不几日就死了。紫鹃则是产后出大出血,加上孩子死后悲伤过度,不多日子也没了。就剩下一个香菱,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金桂天天挑她的毛病,不是茶凉了,就是菜咸了。甚而编造出来一段谣言,说紫鹃还有孩子是香菱出于嫉妒使用手段害死的。香菱的心再宽也受不了每日这样的压力和指点,终于在一天夜里竟然寻了短见。府中都说是黛玉的鬼魂抓替身,幸亏发现的早,被人救了下来,也放在雪雁那屋里养着,再也不敢出来。
自此,金桂清除了障碍,越加的无法无天起来,对于薛蟠的态度也开始有些厌烦。这一日见从前院进来一个白面书生,便问左右这人是谁?答曰是老爷的堂弟,薛蝌二爷的便是。金桂从此便打定下主意,一定要诱薛蝌到手。到底金桂要如何勾引薛蝌,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