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邢岫烟出嫁遇抄家(1 / 1)
上回书正说到卫若兰将薛蟠从铁网山林场中救了出来,而后与薛蟠简述以往经过。书说至此,咱们就要插几回倒笔书,不然不光薛蟠不明白,大家也听不明白。
却说薛蟠充军够奔潢海铁网山之后,薛家的买卖就归了薛蝌执掌。自薛蝌接掌以来,便开始清理账目,清理库房,清理人事,清理各地的买卖。一时间,积欠的账目该还的还,该追讨的追讨;各处不合适的掌柜伙计该处理的处理,该辞退的辞退;各地只亏不赚的铺子该关张的关张,该结账的结账。虽然一通整治下来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却也得到绝大多数人支持。薛蝌上来这几把火可称得上除弊兴利,一面把薛家的生意买卖烧得红火起来,一面也把自己的位置稳固住了。
一看薛蝌春风得意,薛家起死回生,邢家便也不敢再提退婚的事儿。反而着人上门来提,要薛蝌和邢岫烟早日完婚。本来薛蝌要大展身手,大有一番作为的,不想被婚姻还有家庭琐事捆住手了脚。奈何邢家几次来催,邢岫烟那里又给薛蝌寄香笺又是喝药上吊的,闹得薛蝌好不心烦,便把日子定了下来。
至于薛家这边如何给薛蝌预备婚礼,其间种种繁琐小事咱们一笔带过,不用细表。单说婚礼这天,薛家里外上下,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彩灯高挂人山人海。薛科身穿崭新的补服纱帽披红挂花,正在那招待亲友。邢岫烟拜过天地正在洞房内等着新郎官给自己揭盖头。众高亲贵友,要么吃喝,要么侃山,要么看戏,要么耍钱,要么拉过新郎官灌酒。这些人正乐着呢,忽听门上人高唱:“北府正堂卫老爷到~”薛蟠一听是北府卫的都指挥来了,急忙出去迎接。
这卫老爷一没带礼物,二没穿便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戎装,直接就进了府门。见薛蝌出来也不下马,在马上掏出一卷东西,朗声宣布道:“奉旨抄没犯官薛蝌家产,锁拿薛氏族人,无干亲友请立刻回家,与尔等无关。有磨蹭观望迟疑者,以薛家同党论!”
众人一听,轰的一下就炸锅了,如潮水一般涌向薛家以外逃命。其间掉鞋掉帽蹬履踩袜者无算,就是被人挤倒踩死的也有不少。卫老爷的亲兵不停用鞭子抽,用长枪拦,这才没把卫老爷也给挤到。偌大个薛宅顿时从福地变成了禁地,人群呼啦一下子就空了。刚才还吵的房盖儿直胀,如今却只听见内院那些薛家的亲族们鬼哭狼嚎之声。
幸而北府的番子早就潜入婚礼,甄别好了人口。凡在名册上的薛家亲族都被别了个红签别在身后。这些人拥到府外胡同口,要经过筛查甄别,按签拿人。但凡身后有红签者要逃的,立刻打个臭死抓进内院看管起来。北府的人一面按照名单核对人口,一面各处的搜人抓人。待无误,便把大门把严,开始抄家。
一众拿着封条、浆糊、大麻袋、小包袱的军士并户部调过来的拿着毛笔、账簿、算盘的书手们都涌了进来,开始各处清点财物账目而后贴上封条。薛家的人都被赶进一个跨院,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出声。不时有人被军士从各处搜检出来,跟拖死狗一样拖扔进院子。有敢于违拗对抗满嘴牢骚者,或者嘴巴不干不净者,无论男女,都是一顿棍棒拳脚,打到不敢再动再说为止。薛姨妈、薛蝌、邢岫烟、宝钗、宝琴几个有头脸的主犯都被看关在这院的一间库房内。薛蝌一脸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儿。难道又是因为薛蟠的屁股没擦干净?但以薛蟠的智力和能力,似乎也干不出来能被抄家的事儿,真百思不得其解。邢岫烟在边上哭哭啼啼,不断的抹眼泪,妆都花了,身上的礼服被当兵的撕扯的一条一条的,跟个活鬼也似。有番子来押薛蝌和薛姨妈到各处核对财产账目,交代藏起来的宝贝,宝琴担心香菱和雪雁有病,不能长久蹲在院子里,要去看看,被番子一脚踹翻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
抄家过程繁杂且冗长,只抄到掌灯十分才算告一段落。各处房产财物皆已封好。挑紧要者押往大内,余者原地封存。至于人犯,薛蝌、邢岫烟、薛姨妈,宝钗、宝琴,还有薛家几个叔伯辈的定为要犯,押往北府设在养蜂夹道的大狱。余者依旧被拘押在薛家的跨院里。薛科众人被从跨院库房里押出来,走过庭院,都恍如隔世。但见院中挂的彩灯幔帐尚在,院子里喜宴用的八仙桌还都在那摆着,桌上菜肴杯盘狼藉。有些被抄家的番子吃了,有些索性被胡罗到了地上,桌子成了书手们写帐造册的办公桌。薛姨妈一路上也不敢吭声,只能苦着一张脸在那轻声诶呦。薛蝌就跟傻子一样,目光呆滞,只管走路,邢岫烟不断念叨自己的老子娘和姑母叔叔都哪里去了,神志有点散乱。押解的兵丁听烦了,上去就是俩嘴巴,打的邢岫烟满口窜血,捂着脸继续叨咕。
咱们且先放下薛家这边不说,单说贾家。宝玉跟着母亲也来参加薛蝌的婚礼,却赶上北府在婚礼上抄家抓人,吓得宝玉赶忙护着母亲逃了出来,在胡同口经甄别过后才被放了出去。那跟着来的仆役早就在胡同口外候着,一见自己的主子出来了,急忙搀到车上快马加鞭直奔荣府。到了府内,宝玉急忙到了祠堂。其时,贾代儒、贾敕、贾敦、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琮、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蓉、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等都来了。大家按照辈分在祖像前坐定,见宝玉也回来了,忙问那里情形如何。当时薛宅场面极度混乱,宝玉也没看太清楚,更不知道因为何故,只说是北府前来抄家,只抓薛家亲族,余者不问,自己和母亲才逃了出来。
听了宝玉叙述,贾赦眯缝着眼睛,思索片刻,言道:“这样看,老爷子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那他现在对薛家动手,岂非打草惊蛇?难道是要引我们出手么?”
贾政道:“莫非圣上此次只办薛家,不问余者?”
贾珍笑道:“那怎么可能?!要论这次的大罪,薛家也不过是个窝藏逆臣僭越禁物罢了。咱们呢?!若薛家都被抄了,老爷子岂能放过咱们?!两位叔叔还是不要做梦了!”
贾蓉接过话茬道:“父亲说的极是,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快去各处联络,准备起事。以我看,这是老爷子害怕了,还不敢对我等下手。若是我们不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准备起来,真等老爷子下了决心,就来不及了!”
代儒一拍桌案,言道:“正是!是他现在怕了。是他还忌惮我们!前翻他弄个甚么省亲便是安抚我们。当时我就说,这个省亲,是你们用郡主的命换来的!现在怎么样?该来的还是来了!你们以为咱们交出郡主,他就会放过我们么?!所谓省亲不过是麻痹咱们而已!”
贾珍叹息道:“我当初就说不能,你们都不听,如今后悔有什么用?您老还是赶快调兵遣将吧!”
代儒道:“调派人手这件事还是着落在珍儿你的身上吧,这套东西你比我熟。何况现在的家主是你。”
贾珍言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贾珍站起身来朗声言道:“请各位本家的老少爷们儿务必听从我的调遣!”余者众人呼啦啦地都站了起来,齐声应道:“愿听家主调遣差派!”
贾珍遂开始逐条分派任务。先让代儒轻装够奔江南,联络甄家准备起事。又让贾敕、贾敦,连夜潜出京城,去往黑山的几处庄子上集草屯粮,打造兵器,训练庄客,一旦都中有事儿,便火速提兵前来助战。贾琏去跟几个结交的内官扫听宫里的消息。又差派了草字辈中几个能拿得起事的,到都中各府暗中联络,串换消息。贾政、宝玉和兰小子在家中开几次诗会,召集都中与荣府要好的官员,探知朝廷动向。贾珍和贾蓉父子在家里继续设赌局,招揽都中各府的公子王孙密谋机宜。现有职分差事的,都出去探听动静,贾赦负责汇总。
贾珍都安排妥当了,众人纷纷退出祠堂,只有宝玉困惑地看着贾政,问道:“父亲,这?”贾政看看左右无人,对宝玉道:“这件事,本想等你成亲那日再告诉你的。不成想却来的这么快,如今为父不告诉你也不成了。”于是跟宝玉出了祠堂,到了荣府自己那院中。叫王夫人在外屋把好风,自己在里屋跟宝玉讲起了往事。
到底贾氏一门有何秘密,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