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贾探春和藩西海国（1 / 1）

上回书咱们正说到宝钗宝琴姐妹被人从浣衣局里捞了出来，送往景阳宫去伺候一位小爷。宫中俗例，万岁称‘老爷子’太子便是‘小爷儿’了。宝钗宝琴能攀附上这棵大树，也算时来运转，因祸得福了。

原来宫中这位小爷儿平日最喜“私访”经常乔装改扮作宫中小太监的模样到处的乱串，今日去御厨房，明天去御马苑。还有几次还混出宫去到市井上游逛，每次都带着一大包从外面买来的点心小吃回宫与太监宫女们分食。说是“私访”可这宫里的太监宫女管领侍卫谁不认识他？不过都是假装不认识，哄着他玩罢了。

这一日，小爷儿又便装私访到浣衣局去了，这个地方他还真是头一次来。见是个洗衣服刷马桶的地方，就觉得无聊。刚要离开，却见两个小美人儿正在一颗大树下洗衣裳，细看之下，居然比自己宫中伺候的人还秀丽十倍。小爷儿不免好奇心起，过去搭讪，交谈之中，更觉二人不俗。于是问明了姓名出身，家乡籍贯，回到宫中，点名要这二人来自己身边伺候。那协理后宫的贵妃不是旁人，正是元春，听太子要宝钗和宝琴，哪能不答应？就这么着，宝钗宝琴姐妹一步登天，竟然从浣衣奴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身边的侍女。

起初这二人还不知道这位小爷是什么来历，只当是一位皇子，后来才知道他竟是当朝太子。二人从此愈加如履薄冰，十二万分的谨慎，生怕怠慢了这位小爷儿，再惹来万劫不复的不测之祸。万幸这位小爷儿为人心胸豁达，因为经常私访的缘故，脾气秉性并不像个皇子，反而常以“江湖豪客”自诩，行事粗疏大方，待人宽厚随和，宝钗宝琴跟着他倒也没受什么委屈。日子一长，两个姑娘把小爷儿伺候美了，小爷儿便问他二人可有父母亲人。得知薛姨妈如今还在浣衣局里刷马桶，便二指宽一张字条儿，把薛姨妈也从浣衣局里给捞了出来，放出宫去，找王夫人养老。至于薛蝌邢岫烟夫妻，也从边地调回京中，在龙禁卫里给薛蝌补了一个名字，竟然成了皇家的侍卫。

按理说，薛蟠也该跟着鸡犬升天，从铁网山林场被赦免回来。可只怪薛蟠平日不修德，小爷儿出去私访的时候居然听说过这位‘薛霸王’的名头事迹，觉得薛蟠不是甚么好人，连着打死两个老婆，活该被罚，便不赦免他，继续让薛蟠在林场子做苦役。宝钗也不敢求情，只能忍了。谁成想，这样反倒救了薛蟠，此是后话，容日后再表。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却说这一日，宝钗去御花园里摘些花草回去做熏香，正走在半路上，忽然遇到一队步辇，往上看时，辇上坐着的贵妇居然是探春。宝钗正在纳闷，探春怎么忽然出现在宫里，还坐在了辇上？忽听随辇的一个老太监呵斥道：“大胆奴才！见了公主还不跪下！”宝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跟着一众太监宫女跪下恭送这位公主过去。宝钗趴在地上，偷眼观看那辇上的公主，虽然珠冠霞帔浓妆艳抹，可宝钗还是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探春。当下心中大生疑惑：探春一个贾府庶出的小姐，如何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

到了晚间，宝钗听景阳宫里的宫女们传闲话，才知道是朝廷在西海沿子上吃了败仗，要都中王公之女前去和亲。选来选去就选中了西平郡王家的郡主，今天郡主进宫觐见太后，太后赏赐了嫁妆，还把郡主认做干女儿，册封公主，要以公主的身份去西海和亲。这群宫女都在那里唏嘘感慨，说宁可在中土做个宫女，也绝不去西海与那戎王做妃子。还说那西海国的戎王，天生异形，与中土男子不同，下面带着钩子，专将女人的内脏勾出来生吃，嫁过去便没命了。吓得几个小宫女花容失色，生怕这个公主被那西海国王折磨死了，朝廷再抓她们去和亲。宝钗在边上听这群宫女胡诌八扯自己吓唬自己，越发觉得匪夷所思，这贾探春如何又成了西平郡王的郡主，还入宫觐见太后，加封公主？真是咄咄怪事！

列位看官，她宝钗不知道其中原委，说书人可知道。若说书人也不知道，咱们这个书还怎么往下说啊？

却原来，前者朝廷在西海沿子上吃了败仗，数万人马被西海国打得丢盔卸甲，伤亡惨重，狼狈后撤三百余里，直被追杀到龙门关下才凭借险关守住了疆界。败报入京，朝廷震动。都中凡有子弟从军者几乎家家挂孝，哭声震动天地。天子阅报急招文武群臣入宫朝议。朝议结果，准西海国遣使入贡，朝廷赐予岁币金银绢帛若干。又选公主一名，前往西海和亲。那西海小邦得知天恩浩荡，举国欢庆，速派使团入都，缴纳贡品，领取岁币，迎娶公主回国。

可天朝这边哪有这么现成的公主？就是有公主也舍不得给出去！无奈只能从京内各王府中则其善者入宫册封公主再去西海和亲。这西边的战事，始终是西平王爷负责，这次大军惨败，西平王爷自觉难辞其咎，便想趁此机会为朝廷出力分忧，弥补前过，竟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西海和亲。多亏王妃死劝活劝，以命相阻，才让王爷打消了这个念头。王妃只得去都中各家挑选娴淑女子，认做郡主，再送入宫中。合着他们这也是一层糊弄一层，最后不过是推出个假公主去糊弄西海国的洋鬼子罢了。

可哪家的姑娘不是爷生父母养，谁家的父母舍得把自己亲生的骨肉献出去和亲？还是老话说的好，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海选郡主的消息也传入了荣府赵姨娘的耳朵里。听说又是选郡主，又是封公主，将来还能做藩国的王妃，赵姨娘心中可是乐开了花。对于探春这个女儿她本来也没甚么感情，权当作没有这个孩子一般。这一次好容易有了一个卖女儿争脸面的机会，这妇人岂能轻易放过？于是便整日围着贾政转悠，吹足了枕头风。贾政这里则另有一番心思。皆因上次薛家被抄敲山震虎，着实把贾家吓得够呛。贾府便寻个机会报效朝廷，以彰显对于朝廷一片赤胆忠心。若这一次能把女儿奉献出去，抚平西海边患，万岁必另眼相待，足证贾家是护国的忠良。于是贾政便把这个意思跟族中几位大佬说了。大家无不赞许，都觉得这是一次向朝廷表忠的良机，哪管探春乐意不乐意，连夜派人到西平王府商议认亲的事儿。

西平王府听说有人主动把姑娘送上门来，自然高兴，西平太妃亲自到贾府来相看。贾府将太妃迎入荣禧堂，宾主落座，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叫王夫人将探春领出来，站在太妃跟前。那太妃掏出弗朗斯牙国进贡来的水晶眼镜儿，对着探春好一通端详。但见探春生的俊目修眉，顾盼神飞，巾帼风貌，使人观之忘俗。赛过貂蝉刘金定不让班昭花木兰，确实是个人材。虽然相貌出众，却不知道内里如何，太妃便又问道：“王爷欲认汝为郡主，汝可知是因何缘故？”探春对曰：“是为抚平西海藩人，使西藩永顺天朝，边疆再无战端。”太妃点了点头，又道：“可此去西海有五千余里，或许再无回归中原之日，或终生不能再与父母姊妹相见，汝可愿意？”探春对曰：“为国抚边，虽身为女子在所不辞！奴常恼恨自己不能身为男子，为国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如今得此为国捐躯之重任，奴求之不得矣！”王妃笑道：“什么捐躯不捐躯的，又不是让你去喂狼。那西海国王也不是狮子老虎。本殿听人说，那国王还是生的相貌堂堂，英俊魁梧，况又在壮年，正和你汝之心性。我儿若能嫁他为妃，可说是才貌相当，珠联璧合，真乃天成之佳偶也！”

相看已毕。西平王府挑选吉日，把探春接进府中，拜了家庙，认作郡主。又让探春在府中住了三天，这才送进宫去。

郡主入宫，太后于慈寿宫接见探春。见探春生得相貌不凡，颇有昭君之姿，文姬之貌，太后大加赞许。问探春西海风俗故事，探春皆能对答如流，毫无惧色。太后深以为然，遂加封夏国公主，赏赐嫁妆八十抬，于慈寿宫偏殿领宴，包括贾母王夫人在内的命妇们都要入宫朝贺。可这些诰命里唯独却没有赵姨娘，皆因为她没有品级，不过时荣府贾政身边的一个侍妾而已。不过，探春毕竟是她所出。故此，西平王府还是送她一副簪环，一身长袄，以示恩赐。赵姨娘便将这些东西都穿戴起来，自己在府中显摆，惹得那些丫鬟老妈子在背后指指点点。

赐宴受贺已毕。朝廷便要挑选良辰吉日，派使者送公主西行了。奈何朝中众臣都惧惮西海国众野蛮凶悍，不知礼仪，竟然无人敢去。只有翰林院编修贾宝玉念在探春跟自己同胞一场的情分上，主动请缨为朝廷赐婚使，护送夏国公主远嫁西海。天子赞许宝玉忠勇，授予宝玉理藩院侍郎职衔，持节，特命其为赐婚大使，出使西海，抚平戎狄。

宝玉这一去可不要紧，直把个宁荣二府的男女老幼都给害了！到底宝玉此去西海赐婚，要引来甚么灾祸，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