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库莫(一)(1 / 1)
几天后,荒原上的一间简陋的棚屋外,一位身穿库莫族服饰的小姑娘和一个老汉正在大声的争论着。
“大叔,你不是说他三天内必定会醒,今天可就是第三天啦!”尽管那小姑娘喊叫的极大声,可老汉依然只是笑呵呵的瞅着她,以小姑娘几日来的经验,她知道,大叔耳朵不好使,定然还是没听到她的问话。
然而,就在她打算再次运气提高嗓门大声问时,老汉却道:“阿克姿,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阿卡,要我猜,他该是你的阿日木才是!!”
听得这话,那小姑娘的脸色陡然一红,尽管她只是粗通库莫语,可却知道,这几个库莫语词汇究竟是什么意思,阿克姿的意思是小姑娘,阿卡是哥哥,阿日木则是夫君。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走迷了路的周颜,不过,她虽迷了路,可却遇到了好心的沙克大叔。
据沙克大叔自己说,他不仅是这草原上的牧民,也是部落里鼎鼎有名的大夫,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顾九恒的时候,便一边大声责骂周颜耽误伤情,一边不由分说的往顾九恒的嘴里塞了几颗不知名的药丸。
气势凌人的沙克大叔根本没给周颜留下半点犹豫的时间,所有的动作利落熟练,眨眼间便已一气呵成,随后,只见他招手大声唤来远处正在牧羊的女儿埃米尔,同她一起将顾九恒扶到了马上。
沙克大叔家中只有父女二人,虽经年辛劳,可日子却过得甚是拮据,家中除了成群的牛羊,便只有一间狭窄简陋的破毡房,好在库莫人向来热情好客,周顾二人到来,沙克大叔便早早的打发女儿埃米尔搬到了巴思马大婶家,自己则抱了张兽皮褥子到马房里暂住,沙克大叔汉话说得生硬蹩脚,嗓门又大,常对周颜道:“阿克孜,你是汉人,他是西康人,他怎么可能是你的阿卡!”
辩驳了这几日,周颜早知道同沙克大叔分辨纯属浪费气力,无论你怎么吼叫,他都充而不闻,不过,他多半也不是故意的,因为他耳朵的确不大好使。
“都三天了,怎么还不醒?”周颜凑到顾九恒近前,小声的嘀咕着。
“放心,上次巴思马大婶家的马被狼咬伤,也不过吃了三粒就好,我看,不出今晚……”
可耳朵貌似忽然灵光起来的沙克大叔实在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周颜竟一下子窜跳起来,大叫道:“沙克大叔,治马的药怎么能给人吃呢?”
“阿克孜,你这话说的,治马的药怎么就不能给人吃了?!都说你们汉人规矩多,依我看,尽是些没道理的!”沙克大叔气呼呼的将身子一转不再去看周颜。
“好啊,沙克大叔,你明明只是个兽医,竟还说自己是这部落里鼎鼎有名的大夫,人命关天您不懂吗?”
周颜情急之下叫得大声,这些话沙克大叔自然都听到了耳中,他待要辩驳什么,可终究还是有些心虚的闭紧了嘴,周颜见状更是怒从心起,可正要发作,却见巴思马大婶挑帘进来,笑呵呵的道:“阿克孜,我们库莫人为人诚实,沙克大叔德高望重,又怎么会说谎,草原上缺医少药,能医治病症的大夫更是少之又少,不瞒你说,我们库莫人以放牧为生,牛马的性命可并不比人低贱,无论是人病了,还是牲口伤了,都要靠沙克大叔来医治,久而久之,人吃的药便也拿去医治牛马牲畜,好在效果不错,阿克孜放心,沙克大叔说你的阿日木会好起来,那他便一定会好起来的!”
巴思马大婶一番话说得周颜面红耳赤,一来,是因为自己情急之下错怪了沙克大叔,二来,竟连巴思马大婶也笃定的认为顾九恒是她的阿日木,前几日是因为沙克大叔耳朵不好使,她实在是没气力辩驳,却不想巴思马大婶竟也远远的听在了耳中,这会儿再去分辨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好在沙克大叔磊落豪爽,丝毫不介意周颜方才的责怪,为顾九恒把完了脉后,便冲她微微一笑,随在巴思马大婶身后离开了。
这间窄小简陋的毡房内,陈设也极简单,除了两张矮床之外,便只有一个火炉,一处桌案,以及两个破旧的小木凳。
其中顾九恒所用的那张矮床前,搭着个绳子,绳子上又搭着些洗过的衣裳,因时下天气寒冷,到了晚间,外面便要结冰,所以,洗过的衣裳往往要在滴干了水分后晾在室内。
烧着牛粪的火炉上,铁锅里烧着早间取来的雪水,此时,锅中雪水早已滚沸,袅袅白雾从那锅中吞吐着弥漫开来,周颜见状便起身将热水小心倒入放在案上的铜盆内,随后,又把一个小凳子堵在门口,这才转身端了盛着热水的铜盆走到顾九恒的床前……
纵然时值冬日,可午间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也依然感觉刺目,何况,顾九恒昏迷了足有三日,此时,缓缓睁眼,只觉得恍如隔世。
然而,就在这混沌未开之际,只觉眼前一抹红色烟霞倏然闪过,下一刻,便见一个玲珑有致凝润如脂的少女玉背赫然现于眼前。
只见那少女乌发低垂,身上的红衣半褪未褪,手中正拿着一方洁白丝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双肩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没有马匹,周颜拖着顾九恒足足走了十几里地的路程,没有人知道,在遇到沙克大叔父女时,她那娇嫩的双肩早已溃烂出血,伤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