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 盆景(1 / 1)
阿柒好久都没游过水了。夏天这么热,为什么不下海里游一游呢?那几个亲戚家的小姐妹也来了,正好,大家一起去海里玩水!
啊,坏了,那个嬷嬷又来了!上次就是她骂我们的。真奇怪,玩水为什么不能脱衣服?别人不都是脱了下水的吗?什么?他们是男的所以能脱?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女孩子就不能脱了衣服玩水?这有什么……
哦,不对。阿柒看了看自己,自己已经不是六七岁那个时候了,光天化日不穿衣服确实是不太好的。这么一想,就立刻有了衣服穿在身上。
可那不是都湿了吗?还在水里泡得很重,真难受。算了,不让自己游着出海,那就坐船吧。船,船……眼前不是正有一条吗?这船真奇怪,还写着字呢。这都是些什么字呢……安?安是什么呢?啊,对了,是安陵的安,也是长安的安……啊,不对了,长安是李阿六那套书里的地名,不是真的有这么个地方。嗯……也不对,怎么不是真的呢?最近认识的朋友赵长安,不是真的吗?赵长安啊,这个人可是有趣的紧,有他在,一路上别提多热闹了……咦?他怎么没来一起玩水呢?哎呀,还有老赵他们一起玩,确实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脱了衣服玩水了,没办法,只能湿了沉甸甸粘在身上,难受就难受吧……不对,刚刚和老赵他们分开了的,老赵不在啊……老赵为什么不在?他怎么就不在一起了呢?啊,不对,不是他不在,是我不在,我……我不在是因为……唔……我是……我在……我在哪来着?
阿柒猛然惊醒。
眼前是一只吸透了水已经变形的纸船,搁浅在石块之间。
阿柒看着那纸船愣了一会儿,打了个喷嚏,一激灵,才意识到自己和它一样搁浅在石块旁,浑身湿透,也不知睡了多久。
她刚才好像做了很多梦,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却也不记得是些什么事了。她只觉得胸口发闷,微微有些头疼,脑袋里一团浆糊,眼前的东西也看不大清楚似的。于是拂开脸上的湿发,刮去迷眼的湖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衫。好在仍是暑热天气,她又是自小海边长大水性极佳的,自觉身上并无大碍,倒也不至于在这浅浅的小池塘里翻船。
……船?对了。阿柒缓缓爬起身,伸出滴水的袖子拈了那只不成型的纸船来。
这船似乎是拿写过字的纸折的,可惜字迹晕开了不少,看不真切,只勉强认出些“西”“七月”“安陵”等字词,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安陵……是了,之前不是要去安陵吗?一路走去,又遇到一些事,后来就打算先进安陵的旧地麓州镇,再后来……
阿柒渐渐全都想起来了。她跟着济泽堂一行前往安陵,路上救助了羽飞商队同行,又救助了被山贼打劫的姐弟五人。哪知在坐渡船过平江前往麓州时这姐弟五人陡然发难,将她抓走,却又误打误撞进了一片满地机关的园林。她这才知道,这五人中为首的小弟赤冲,正是给羽飞商队一行下毒的赤练峰虚贤公子。这园林如迷宫一般,一路上众人走散,最后只剩她和那赤冲二人困在浓雾的湖中。她记得那赤冲原本抓自己是想要挟济泽堂,解释清楚后又想杀自己灭口,后来又不知怎么叫自己姐姐。二人迷路,赤冲束手,阿柒便一路观星定向,发觉湖中小路已偏,打算进水中查看……再后面发生了什么,阿柒就不记得了。她猜想是因为自己身上大病初愈但药不曾停,不知又犯起了什么病,失了神,醒来就在这里了。
前段日子病得重时,时常不知何时睡了何时又醒了,学会了在各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醒来都不再惊讶,但自从大好了,已好久没有这样失神过……也许是今日这一夜混乱,太过劳累了吧?不过今日睡在水里醒来这状况,倒也是前所未有的。
阿柒扶着方才当枕头的大石,拖着湿透的衣裙坐了上去。
这里仍是方才那湖吗?雾气都去哪里了?
阿柒看了看天,群星渐渐隐在东方缕缕红霞里,原来已经天亮了。阿柒默默算了算,自己睡了约莫两个时辰。
也不知方才是怎么和赤冲走散的,他到哪里去了?老赵和何兄似乎是跟来救自己的,他们这会子又去哪里了?
阿柒四下张望着,原来这湖也并没有多大,湖边一周全是些嶙峋怪石,连绵不断,远处高的怕是有丈许,近处甚矮,不过到人腰腿。怪石外围隐约能看见些林木,当中传出声声鸟鸣。自己所在之处距湖岸还有几十步远,乃是湖当中一条石板小路——细看却不是石板,极像是原先在雾中走了一路的那种石墩。只是方才石墩逐个排成窄窄一线在雾中转圈,此刻这些石墩却是七八个并排,排出一条宽阔大路,自岸边向湖心而去。
阿柒爬出及膝的湖水,上了那石墩大路。
这路直指向湖心,那里似乎是一座岛屿,其上似也有林木。阿柒正眯眼看去,忽然耳边炸开一道金光——初升的朝阳把这一湖一路一岛完全照亮了。
原来这湖心岛中不仅有林木,还有不少房舍楼阁。此处多年无人打理,此刻又值盛夏,这岛上林木之繁茂,似要把屋宇都吞噬了一般,这才叫人第一眼都瞧它不见。晨光中,迎面是当中一座正堂,八开间两层高,门扇缺损了几扇,屋顶已生了荒草,柱上爬满藤蔓,却仍掩不住恢弘的气势。堂前的石阶上铺满了青绿,两侧的石栏已斑驳得看不出雕刻,青苔上又缠绿藤,几乎融入了葱翠林木之中。栏外矮灌木无人修剪,得了肆无忌惮疯长的机会,拉帮结派连成一段矮墙,将几排耳房遮得看不真切。水边却是竹子的天下,一杆杆奋勇争高,叶稍斜展如丰羽的凤尾,恨不能压塌身下碍事的水榭回廊。那正堂之后,又有一座高阁,牌匾歪斜,字也已朽尽,数来少说也有五六层。其后似乎还有几座屋顶,在一片松针间若隐若现,不知也是高楼还是地势渐高。
忽而岛上几只受了惊的鹭鸟,翩然上了天。
漫天朝霞,旭日渐升,满湖跳跃着金色的波光,簇拥着岛上浓青淡绿间斑驳的白墙黛瓦,宛如一座小巧的仙山盆景。阿柒忽然有些舍不得走近了。
“啊——啊啊——!”
远远一声尖叫,划破了这一片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