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小猫（1 / 2）

赵长安在崖底伸长脖子看见塔顶火把熄灭的一瞬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他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他摔断的肋骨不允许他用力呼吸，把他疼出了一脑袋冷汗。乱流的冷汗又蜇得摔破的头皮钻心得疼。他有心想擦一擦，但摔脱臼的胳膊虽然接上了也还肿着举不起来。勉强举了一举，一个摘歪，碰着那只崴了的脚，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又忘了不能大口呼吸了。

摔悬崖都没摔死，要是把自己疼死那可真是丢光老脸了。这几天一直硬撑着扎灯放灯还得糊弄老疯子没觉得什么，此刻忽然松下来全身的伤都变本加厉地宣示存在感。左右无人，赵长安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没再继续往回走，就近找了棵树滑倒在地上，也顾不得湿漉漉的水渍，好容易找了个各处都不那么疼的姿势，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喘着。

其实当初他是确实没想到那破塔底下能是个这么高的悬崖，还以为最多也就摔个七层塔高，等摔着摔着发现不对劲，再施展轻功自救，着实有些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向下落了多久，只记得穿过树木又穿过瀑布，都没有力气了还没有落到底，最后，最后……

最后怎样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他也大概能猜到。不就是从高处摔断骨头嘛，多大点事？他小时候自己瞎练摔过不知道多少次，才有了今天的轻功，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伤筋动骨不比皮肉刀割，摔完了过多少天有新疼法都不稀奇。他记得他十几岁摔断了肋骨那次，头两天觉得还好，第三天疼的不行去找了认识的大夫，被左捏右捏一通捏得龇牙咧嘴，最后还是让他空着手回去养着。不过反正他那时候也没钱买药。那几天是真够难受的，怎么躺都疼，最后到房顶上瓦片间找了个凹窝才舒服点。

房顶原本是一只大胖野猫的地盘，那猫说是橘色又有点发黄，总是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倒也不真赶人走。小赵看它脸大肚圆块头不小，估摸着在猫里头指不定也是一号人……猫物，就喊它“黄掌门”。

“喵——”

“嗯？”赵长安迷迷糊糊听见黄掌门来了，伸手抓了抓，抓到一团毛乎乎，顺势揽到身边，“老黄，来啦，一起睡呗……”

“喵！”

哎哟老黄你是不是想吃鱼了？今天怎么喵的这么乖？好好好我等会去给你弄，这会儿别闹了，让我睡会儿……

赵长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真说了什么还是根本没张口的力气。只觉得老黄直往他怀里钻。他浑身都疼，难得疼累了能睡着一会儿，哪里顾得上身边的毛球？就由它去。他的力气只够细细轻轻喘着气，多睡一刻是一刻。

这几天不仅身上疼，心还累。他自己这么掉下来，知道肯定把小柒吓着了，他自己在下边反倒比人家真着急的还要急，四下找了一大圈，没想到这底下八面都是陡直的悬崖，还有六挂瀑布，就算自己没伤也不一定上得去。他急了大半天，到夜里看见顶上的火光，想象着小柒该多不知所措，自己更急了，只好放弃陡崖，又耐着性子把崖底各处找了一遍，这一回发现了几座要塌不塌的房子，不仅找到了放天灯这个办法，还找到了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住在荒山里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住的地方什么都不缺，有印着字号的酒坛，有带着戳记的腊肉，还有半盒子没吃完的伍仁酥饼——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荒山里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老家伙有办法出去。

赵长安一边绞尽脑汁写天灯，一别旁敲侧击套老家伙的话。这老家伙，问东他答西，头一天喊他兄弟，一觉睡醒又呼来喝去当他是店小二。赵长安原本以为他故意捉弄自己，相处了几天发现，好像是个真疯真傻的。但是无论怎么哄骗，他都不说出路在哪。这天夜里下雨，放不成灯，赵长安急得团团转，那老家伙却枕着雨声呼呼大睡。赵长安看着烦着，想了一个馊主意。他以前交过一个游方的神棍朋友，听过些唬人魇人的手段，于是回忆了一下那节奏，趁着雨声，连吼带叫在雨声里硬把人摇醒，然后嚎啕大哭喊爹——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这下这老头彻底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好吃好喝招待起了便宜儿子。不过即使是爹，也没告诉儿子离开这个地方的密道——赵长安原本以为一定是有密道的，直到他亲眼看见老头直接踏着瀑布上的悬崖，才相信这便宜爹真没骗好大儿。

掠影浮光赵大侠虽然不敢领轻功天下第一的名号，但也不是个平白认输的，他当场瞪着那瀑布龇牙咧嘴想着等养好了伤自己也要试试，说不定自己也行呢？

显然，吴是何也是这么想的。或者赵长安以为他是这么想的。他忽悠新爹去见儿媳妇，只是想让他送个自己没事的消息让小柒放心。没想到他带回了藏宝图，还气呼呼骂了他一回明天开始好好学轻功不然给老爹丢人。赵长安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俩媳妇，看来吴是何也来了，一边“是是是对对对”一边想明白了书生的意思。吴阁主肯定是能看出这疯爹的身手的，也能看出这人疯疯傻傻，肯定是接着忽悠了，不然怎么新爹突然说要教轻功的话？书生把图送下来，那就是知道他能靠自己的身手爬上去，再看着图出这山。老赵看出了他们不打算再等的意思，当天就回去细细画了新纸灯帮他加了几个理由，终于，小柒放心走了。

那就好，走了就好，剩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出得去也好，出不去也好，这地方有山有水有吃有喝，还有个便宜爹伺候，简直是神仙日子，住几天怕啥？他觉得自己实在值当一个大剌剌的“安”字。

可惜神仙全身没一处不疼的，睡也睡不安稳。赵长安乱七八糟想着这些天的事，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忽而睡梦中迷迷糊糊又想起，自己这回摔的是个没人的悬崖，老黄是十好几年前安陵城里的老猫，怎么会在这儿？

肯定是做梦了吧。

他勉强抬眼皮看了一眼，天都亮了，身边好像是真的有个毛球。

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