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看不惯的邻居(2 / 2)
从那以后,陈成和寸头叔就结下了梁子。
寸头叔虽然看不惯陈成一家,但也不敢采取什么实质性的行动。无非是给物业打电话,让物业给柳萍施压,清理地下室公共空间的杂物。再有就是,下楼的时候,寸头叔把手里的垃圾扔到单元门里侧的角落里,故意不拿走,恶心陈成一家。因为他们一开门,那堆垃圾正好堵在他们眼前。还有,从厨房的窗户里往下扔鸡蛋壳,正好砸在陈成汽车前挡风玻璃上。陈成也不甘示弱,每次都会仰着脖子,朝上骂几句:“谁这么缺德,没他妈的素质!”
但是这些情况,陈成没有一次抓住过现行。没有证据,他也就不敢肆意发飙。而有一种情况,他本可以发飙,但又不自觉地退缩了,那就是寸头叔喝醉的时候。
陈成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周寸头叔至少会出去喝一场酒。逢喝必醉。第一次碰见寸头叔喝醉,是陈成刚刚下完夜班回来。那是个冬天,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左右了。他停好车拎着包往单元门口走。掏出钥匙准备开单元门,才发现门前地上瘫坐着一个人。陈成吓得往后一蹦,急忙弹开,仔细一看,竟是寸头叔。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陈成纳闷,他竟然还能找到家门口。估计是走到单元门口后脑子才彻底断了弦的。那时他还没跟寸头叔吵架,他有心摁52的门铃,让家里人下来把他弄上去。但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时这个老家伙就不正眼看他,他又何必献这个殷勤?再者,别的邻居回来看见了,也许会通知的。然后拿出钥匙开开门就回了家。十一点半的时候,他听见寸头叔的老婆子骂骂咧咧地下来了。然后在单元门口又是拍打又是喊叫,才把老头子弄上楼。那是唯一一次,寸头叔喝大了没有骂街。
自从陈成和寸头叔在地下室结下了梁子之后,每次寸头叔喝大了回来,从一开单元门就开始骂,进了单元门他也不上楼,而是先去地下室,在地下室里接着扯开嗓子骂。骂的话特别脏,特别刺耳,陈成和柳萍在一楼的家里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老家伙这是在指桑骂槐。有几次陈成就想冲下去跟老家伙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但每次不是被柳萍劝住,就是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他知道,真要干起来,对方喝了酒,打赢了也理亏。再一个,真要住了院,那会因小失大,柳萍不知又会怎么埋怨他。每次他只能咬着牙在脑海里想象,想象着怎么跟老家伙打架,打得如何惨烈,12的车来了,警车11也来了。
本以为保持着这种对峙的状态,也能实现一种邻里生态的平衡。谁知没有这么简单,意外还是接连发生了。
每次婚礼结束,除了要押金之外,还有一件事让陈成感到头疼。那就是搬家公司的大货车把物料拉回东兴小区时,经常会在小区里因无法拐弯,走不到单元门口。稍有不慎,就会剐蹭到停得到处都是的私家车。
东兴小区作为老旧小区,甬道比较窄。212年之后,私家车爆发式增长。东兴小区一到晚上七点,楼前的空地基本上就停得满满当当。连人行便道上都骑着马路牙子停满了小轿车。每次好美薇亭的大货车拉着物料归来,都是晚上七点之后。大货车要想停到3号楼4单元门前,需要拐两个弯。这可太考验货车司机的技术了。因为弯道拐角处也都是车,车身长达七八米的大货车要想拐过来,非金牌老司机不行。每次陈成都会提前赶回来用自己的车占上一个车位,等大货车一到,把自己的车挪开,大货车才能顺利开进来。但总有不那么正好的时候。六年时间里,大货车剐蹭小轿车的情况至少不下五次。
有一次,搬家公司派了一个年轻的司机,姓马,号称是老板的外甥,小伙儿自信得不行,夸夸其谈。陈成一看那架势,心里就犯了嘀咕。果不其然,卸完货往外走的时候,小马打了三把,弯还是拐小了,在大家的惊呼和喊叫声中,他差点把旁边那辆豪车奥迪a7剐了。他又重新倒回来,接着第四次往前上,这次可能觉得完全没问题了,油门踩得很大,陈成一看还是不行,于是大喊,谁知马师傅怎么也听不见了,大货车的后杠刮着奥迪a7的屁股直接往前豁开了一个口子,一直豁到车身后门的位置,陈成心里咯噔一下。如果不是在小区里,小马有可能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了。但是今天这个环境不行,他跑了,车主也会找到陈成门上。
陈成还有点纳闷,这辆奥迪a7他以前没见过,停在他单元门口的车,他基本都知道车主是谁。他让马师傅留下电话放在a7的前挡风玻璃上,等明天车主发现了再过来协商解决。
令陈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辆奥迪a7竟然是52室的。
第二天,他从厨房的窗户里往外看,看到小马以及搬家公司的老板正在跟寸头叔、寸头叔的女儿站在奥迪a7旁边交涉。他心里一惊。这种事儿本来他也应该出去露个面。但一看是寸头叔这个“仇家”,立刻就打消了念头。心想这跟自己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乱子谁处理吧。
随后,他就明白了,那辆豪车应该是寸头叔女儿的新任男友的。好在搬家公司的车上了保险,赔偿事宜应该没多复杂,当天就应该能顺利解决。没想到转过一天,寸头叔带着女儿就找到他的门上了。
那天,陈小果上学刚刚出门,柳萍还没起床。陈成洗漱完正准备吃饭,就听见有人“咣咣咣”跟强盗似地敲门。他还挺纳闷,心想谁这么粗鲁无礼,没开门之前就大声质问:“谁呀?”
门外传来更不带好气的回应:“我!开门!有事儿!”
陈成打开门,只见寸头叔带着女儿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看那架势,他们应该是准备好了来干仗的。没等陈成往里让,自己一步就跨了进来,脸上带着冲天的怒气。但就在他们扭头看见客厅那堆积如山的婚礼物料时,父女俩眼睛里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陈成从父女俩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思议!这家人怎么把客厅变成了垃圾场?人怎么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生活?他们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对弱者的同情和可怜,说话的口气一下变得柔和了。
陈成顿时感到一种窘迫和落寞。
寸头叔看着陈成问:“那个货车司机的电话是多少?他不接电话了。他们保险公司的赔付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必须还得沟通。因为是你雇的他们,所以必须来找你。”
陈成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急忙去找电话。
一场一触即发的骂战,因为一个特定的环境,鬼使神差地偃旗息鼓了。
从那以后,陈成和寸头叔碰了面虽然仍不说话,但眼睛里的敌对情绪明显少了。
事后他总结,自己和邻居们的关系之所以变得如此生硬,就是因为他和柳萍心里都有了一种不健康的心态。他们本可以主动跟每位邻居打招呼,甚至主动做些事情弥补给大家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没有。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因为生活已经一团糟,又无法改变现状,奔波操劳再加上畸形的自尊,让他们整个人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任何不怀好意的触碰都会让他们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