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死神的威胁于他而言，早已不止一次。
然而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次如此令他心有不甘。
师父未救，自然是支持他生存下去的一部分支柱。
另一部分支柱是秦无双！他苦苦思念着、铭心刻骨痴痴爱恋着的佳人无双。怎么能忘记十年之约？
怎么能忘记心中的佳人？
料想自己命不久矣，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与无双姑娘共叙恩情的时候了吧！
他颤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金樱姑娘美眸掠过了哀伤、难过的神彩，艰难地轻点螓首。
空气中流动着一些哀凉的气氛。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宁静与祥和。
良久。
“你闭上眼睛，或者转过身去。”金樱姑娘如玉般俊美的脸上，还是难掩羞涩的红晕。此时她吐气如兰，轻声言道。
铁云闻言闭上了眼睛。人影微闪，香风拂动。
安宁的空气中弥漫着芬芳醉人的气息，暗香涌动，如春风轻拂水面，如梦似幻。
如此过了好一会。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已是一位身披白纱的绝丽少女。
容光焕发，姿态优雅。
他只觉得眼前一亮。
“我能够帮助你！”善良的姑娘感伤地道，“但我不知，应不应该帮你······”
“姑娘，”痴子内心坦诚，坦然道，“我不会令你难做的，我理解你此际的心情。我衷心感谢你。”
“告辞了！”毕竟此地不宜久留，痴子一抱拳，转身奔出洞去。
“我确实能够帮你。”金樱姑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芳心暗暗呼喊：“然而我真得能够不理会娘亲的意见，山庄的声威帮助你么······唉，铁云······”
她长叹了口气，“你太要强、太要强了！为什么要走呢？你只要留在这里，我想我是控制不了自己，一定要救你的！”
“铁云！”她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音，不觉溜出了美艳唇边。
缘分真的是太神奇！
何以匆匆一面之缘，竟能让原本如此恬静的芳心如此地震动不已？
她一会儿轻叹，一会儿感慨，一会儿真情难抑，一会儿又自相矛盾，进又思量、退亦思量：真是柔肠百转，思绪飞扬。
十八年来，平静如水、平安细密的生活中，从不曾有人令她如此牵肠挂肚过。
“铁云！”
她在心中暗暗地默念着，“不知你怎么样了，愿神明保佑你吧！”
铁云纵足飞奔，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路奔出了美好的温泉山洞。
一阵冷风吹来，吹拂着他满头凌乱的黑发。
冷风阵阵，不断袭来，不由地令他清醒很多了。
举目四望，殿宇连成一片，确实是“侯门深似海”。而这些殿宇分布，隐隐之间竟成迷阵之势。何处是出庄的道路？
何处是求生的道路？
即使能出庄又如何？
据言体内的剧毒快要爆发！
不过几个时辰，生命之火就要燃尽，生命就要终止!
此际，人生似已进入倒计时。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真的猛士，敢于面对诡异的人生。
“铁扇书生，铁扇书生！”
铁云，这虽是废材、却从来英勇不屈的年轻书生，他狂奔至一处较为宽阔的广场之上，高声呼喊，“我铁云在此，你给我出来，出来！”回答他的是漫天激射而来的毒箭。
毒箭如雨，四方云集。
情势凶险如斯。
铁云解下身上的衣袍，灌注真气，运集全身功力奋力挥舞，顿将这些如暴雨倾泻一般密集袭来的毒箭，一一横扫而去······
无数毒箭铺天盖地而来，又在勇猛卓绝、真气纵横的疯狂反击下，铺天盖地飞了开去。
这实在是一幅绝妙的景像。
漫天箭雨，居然被这废柴青年真气阻挡，不能寸近，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其实是这废材青年到了生死的关头，体内寒脉之毒疯狂爆发，转化为源源不断的内家真气，方能有此超越平常的发挥。
蓦然，传来一声厉叱，“住手！”
数十道如同狂怒箭矢一般的人影激射向了广场。
正是鹰王山庄总管铁扇书生和他率领的二十一位锦衣剑客。
正是这些锦衣剑客，组合成了名动武林的天罗地网剑阵，令人闻风丧胆。
毕竟廿一罗网剑阵，出道以来，所向披靡。剑阵之下，历史上从未有败绩，更是未有活口。这是以实力为尊的古武大陆，为之惊怖的存在。
此际，漫天箭雨瞬时消失了。
众多箭手寂静地关注着空旷的广场。
“你们来的正好！”铁云不由地说道，“我正要找你们！”
铁扇书生仰天狂笑，“小子，你这是在找死！其实你离死也差不多了。”
其实他倒很是诧异，这痴子居然还能站立至此。
一般而言，中了刮骨锥心剧毒的人，此际都是痛得满地翻滚，狼狈不堪，怎能像痴子如此气定神闲，仿佛没事人一样。
莫非他是有药解了毒么？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到，其实这废材青年自幼饱受寒脉之毒非人的痛苦，长期痛苦的磨砺早已习以为常了。
他怎么也不会知道，这平静的书生，其实是一个把痛苦当做补药的废材青年。
内心惊异不已，铁扇书生其实有些色厉内荏。“你知道你其实快死了么？”
“我不知道。”铁云脸色很是苍白，但声音却是分外稳定。这其实是一种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我只知道我要出去。”
“鹰王山庄是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地方么？”铁扇书生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冷冷的狞笑。
他的目光停留在广场地面。
广场居然分外干净，竟然没有一支毒箭能留在地上。
此情此景，令他的内心犹如巨雷轰击。
他布置的“乱箭穿心”计划破败地如此彻底。
而他现在所要面对的对手，竟似远比他预计的还要强大。
“你！”，他心念一动，厉声喝问，“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他声音中夹杂着暗含的强力真气，颇似当头棒喝狮子吼，隐隐具有让闻者不知觉披露实情的威力。
一般人都会在这般情境下脱口说出实情，怎奈他面对的竟是这样一位把吃苦当进补的废材青年，自然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惊人定力。
铁云心中灵智顿生，暗想，“我岂能连累了那位不知名的小姐姐？”当下朗声道，“我从我应该出来的地方出来。我又怎么会知道我所处的地方你们唤作什么？”
这回复的滴水不漏，让发问者一无所获，无法把祸水引向他心中图谋和嫌疑的目标。
铁扇书生脸色骤阴骤寒，“看来你是想背水一战了？”
“是便如何？”铁云朗声长啸，豪情满胸，眼前似又晃过师父与心中无双佳人的身影，竟至于让他忘记了无时无刻都在吞噬着躯体的刻骨锥心剧痛，情不自禁地喃喃言道。
“我不会坐以待毙的，我还有使命要完成，唯有如此，拼了！”废材青年的身躯，明明是应该在毒药药力攻击下不支倒地的，这样才符合逻辑。可是现在却如此傲然直立，隐隐间散发出浩大的气场。
这是不可思议的。
这是怎样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
简直恐怖如斯。
“你究竟想怎样？”铁扇书生心中，莫名地涌起一种惊悸，微微地，握着铁扇的手不易觉察地颤抖了。
“我要劫持你，出庄；要解药！”铁云理清思绪，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说道。
“岂有此理！”
铁扇书生脸色顿变，下令道，“上！”
一直静立待命的廿一锦衣剑士，尽皆身形激射而起，再次将悲愤的废材青年团团围困在剑阵中央。
剑阵之下，真气激荡，剑光纵横。
剑阵之下，秉承寸草不生的理念。
他们再次开始如同陀螺一般地旋转。
铁云仍如上次那样，凝神静立。以不变制万变，这历来是高深武学所倡导的。
他等待着他们的恶毒的出击。
空气冷冽，分外肃杀。
宫殿之顶，四周之壁，各处暗哨，所有秘密隐藏的弓箭手都持弓静立，表情凝重地观看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
一方是久享盛名的鹰王山庄廿一罗网剑阵，一方是身中剧毒，奄奄一息，只靠着非凡精神力支撑的废材青年。明面上的实力悬殊已是显而易见。
这或许只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罢了。
或许在这些自以为是的、狂傲强势者的心中，唯一不确定的，只是这不屈的废材，究竟还能支撑多久而已。煞气在这样的时刻，已经仿佛成为了有形之物。
杀气激烈充斥的空间，即使鸟儿也不敢飞过。
怒目地相视。
狰狞的脸容。
“呛！”的一声龙吟，一直被视为废材的铁云，掌中的玄镔神剑，在体内真气汹涌运行推动下，竟似有灵性般自动弹出了剑鞘，射出了耀目的寒光。
玄镔神剑，超越天地玄黄的神级神兵，果然具有非比寻常的威力。
这是一种独傲天下的存在。
所有人都不禁心神为之一颤。
与此同时，铁扇书生稳住心神，猛然一声厉喝：“上！”
立时竟有八道人影狂扑而出，刺出如雷如电的、疯狂的八招剑式——
“发挥我所有的内力吧！”
铁云在心中大声呐喊，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仿佛又掠过了从前在兵宫之中所见到的奇异的剑式——
身躯电射而起，反手横挥出看似平平常常的一剑——
“嚓嚓嚓——”
广场之上，八道锦衣人影又劲射飞回，空中碎剑纷飞，飘飘洒洒一地。
阳光反射在这些细碎的剑片之上，闪烁着瑰丽之极的光华，明艳照目，却照寒了每一颗一流锦衣剑手的心······美丽，有时却是与死神结缘。
这就是玄镔神剑的威力。
这一招，已完全超越了这废材青年之前所用的“天龙剑法”的两剑招式。
如果说“天龙三剑”前两招剑式是最为基础的剑式，那么这一招，就是从这些基础之中幻变而成的；或者说，具体地说，脱胎于“龙王召唤”与“潜龙升天”两招剑式，再由两剑汇聚进化而成。
这一招，分明是两剑精华荟萃的统一体。
它能够发挥两剑所未能达到的精妙所在。
不能简单地说“青取之蓝，而胜于蓝”，也不能简单认为只是取长补短。应知此剑有独树一帜的、自我的风格，自我存在的价值。
这一剑就是，“升龙飞天！”
升龙飞天！
顾名思义，自是何等的声威显赫，威不可挡，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天龙三剑是用来御敌的，所以招式的名字也直接了当。
在场的众多锦衣剑士紧张得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难以置信那宛若电闪雷击的一幕。
那确实是太可怕了。
他们的手腕都在淌血······血滴在广场上，也似乎滴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怎么会是这样的？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这变化也太可怕了吧！
这不会是强弩之末吧？
或者是这废材青年的回光返照？
铁云持剑伫立。
又一阵宛若海潮汹涌般的剧痛袭上了他的心田！
这是一种怎样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唯有久经磨练的惊人精神力，在苦苦地支撑着废材青年的身躯。
身躯似乎已非血肉之躯。身躯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正如金樱所言，他体内的剧毒，正以百倍强盛的力量击撞着他以内家真力自封的穴道。
在强大剧毒药力的冲击下，真力固封的穴道正被一一撞开。
巨大的痛苦伴随着不断的撞击，每一秒似乎都能令人崩溃。
而现在，体内真气所能封守的，仅剩下最近一个穴道了。
再撞开这个穴道，剧烈毒素就会通过他的这左边的肩膀，彻底地攻入他的心脏。
铁云脸上闪现出一些儿痛苦的神情。
唯有长期在痛苦中磨砺而出的强大精神力依然在支撑着这废材青年的心。
须知古武大陆，不相信眼泪，只有强者为尊。
剧痛又如何，伤痕又能怎样？
这不是逃避的借口，这只能是勇者的勋章！
强力振作的废材青年，铁云，此际冷冰冰地言道，“下一刻，就不会再是你们的利剑粉碎了······”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下一刻，粉碎的，是什么？
二十一位锦衣剑手一点儿斗志也没有了。
玄镔神剑爆发的威力，压抑而又强悍的寒气，似乎排空倒海般狂扑而来······所有的人都似乎已经置身于冰天雪地、仿佛随时都会被冻结成冰块一样······似乎连体内的经脉都已经凝固，气血，都似乎要终止运行······
手中的剑已经粉碎了，心胆俱寒，脚步也紊乱了，他们不由自主的四退开来。
速度，身形竟都是一样的整齐，竟似仿佛早有准备、心意相通一般。
不愧是训练有素、威名显赫的剑手。
只是他们忽略了，这退散开来的廿一罗网剑阵，还会是名动武林的天罗地网剑阵吗？
这显然已经是一个被攻破的剑阵了！
如若废材的青年，铁云，在极其剧痛之中，勉力爆发的一剑，石破天惊一般，攻破了名扬天下的廿一罗网剑阵！这是一个奇迹！
剑阵之下，插翅难飞，从未曾有失利，而且从未曾有活口的鹰王山庄廿一罗网剑阵，初尝败绩。
长盛不衰的威名，不复存在了。
铁扇书生身形微颤，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撼。
莫名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
他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像这些锦衣剑手一样，想往后退。
然而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的地位、名气是绝不容许他成为逃兵的。到了这样的时刻，往昔那些多么值得荣耀的虚名，现在都已不折不扣地成为了束缚。
走为上策，其实已成为一种奢求。
可惜他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
他全神贯注地瞪视着铁云，全身所有的神经都在加强警备。
但只是这样，似乎救不了他的命······
彼时剑光暴射，铁云出手了，“龙王召唤！”
强忍锥心剧痛，凝聚体内仅有的真气灌注于玄镔神剑，剑光爆射迅猛攻出。
剑式看似平平无奇，却似乎有着一种无法阻挡，无坚不摧的神奇威力。
铁扇书生身形连翻剧闪，怒叱声中，手中玄级兵器精钢铁扇疯狂挥舞，一连封出一十八扇，扇影如山······
只是没有了廿一罗网剑阵的护持。
长剑击破了层层扇影，长驱直入地依旧顶在了他的胸膛。
剑锋就这样，无可阻挡地抵住他的胸口。没有刺进去，唯有剑上无比森冷的寒气，仿佛要灌透他的胸膛，冻结他的心脏······
龙王召唤!石破天惊的一剑！
龙王召唤！一如天子的圣旨。顾名思义，本不是凡人所能轻易抵挡、守持得住的。
痴子的声音显得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朗，喃喃地说道，“出去！”铁扇书生惊恐地步步后退，废材痴子铁云步步紧追。
虽然痴子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着剧痛的折磨，但手中的剑依然平稳如常，散发出惊人的威力。
场中所有的高手、武士都在紧张地望着他们。
“总管，总管······”
“属下该死······”
鹰王山庄历来等级森严，此际总管被擒，在场庄中高手，竟都伏地谢罪。
“都是群饭桶，”铁扇书生冷冷地道，“都给我滚。”
话语之间，铁扇书生的眼眸，不由然地掠过了一丝狠毒的寒芒·····此时此刻，想必他胸中的恼怒已经到达了极点，暗自忖道，“你这废物，你即使挟持我又如何？本总管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思忖间，他眼眸中凶狠的寒芒愈是炽盛了······